亦醉亦歌亦山河(121)

作者:蕉下醉梦

祝政听得心口抽疼,音色倒是镇定:“水米不进怎么能行,那还能熬得几日。”

祝如歌不语。众人对常歌是敬是重,是畏是怕,从未有人敢近身,何况予他喂食。即使有人敢,倚着将军的自尊,也断断不肯如此。

祝政忽然想起了什么:“常歌昨日可吃了?”

“将军已有三日未食了。前日是寒毒,昨日是火毒,今日……”

祝如歌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乎再也不忍多说。

祝政捏了常歌的手,摩挲着他的指节,愈发觉得骨节分明、骨瘦形销。

“昨日只吃了先生给的金玉酥。”

“傻瓜。点心哪里能当饭吃。”

常歌整个人沉沉埋在他的心口,祝政轻轻揽着他的肩,只恨他不能替了常歌受苦。

“先生吃一些罢。”

祝如歌将端着的木盘往前伸了伸,劝道。

“不吃。端出去吧。”

如歌还想再劝,祝政侧脸递了个眼色,他便不再多说,端了粥饭便出去了。那眼神中,尽是比将军还浓的决绝。

******

祝政煎熬了一夜一日,终于熬制不住,半梦半醒地眯了小会儿。

常歌时而迷蒙时而昏睡,要到傍晚的时候才无力地睁了眼睛。他睁开眼,便是祝政安睡的面庞,只以为他趁机无礼轻浮,一掌将他推下床榻。

祝政在睡梦之中陡然一跌,猛然惊醒,口中下意识却唤了“常歌”。

他从地上坐起,抚着自己摔疼的后心,花了片刻来理解现下的态势。

常歌带着些恼怒,不解地瞪着他,警醒地靠坐在床上。

祝政顾不上身上的伤痛,只问道:“你可好些了?”

常歌本想甩脸子冷语几句,一眼却看到祝政左边心口的血痕,闭口不语。

祝政快速站了起来,顾不上整理乱了的衣衫和方才跌坐沾上的灰尘。他一手扶着后帐,朝外喊道:“如歌,快端些饭食,将军醒了。”

“将军醒了!”

如歌的声音满是喜乐,听着是撒开步子就跑远去了。

祝政回到榻边,下意识地牵了常歌的手,想探探温度,接着帮他暖暖。

常歌只以为这是新一回合的轻浮之举,一把将他甩开,冷声说道:

“先生这毒,原是为了此等轻浮之举么。”

祝政低着头,为这句冷语神伤。深冬的暮色晦暗地掩了他的神情,他轻声说:“将军要如何才能信我。”

“信不了了。”

祝政陡然从床角摸出一把短刀,这举动将常歌吓得一惊。祝政侧着脸,常歌只觉得,暮光照出了短刀寒厉的芒,却照不出祝政的真心。

“将军不信,我可剖心为证。”

祝政终于转过了脸,眼神中尽是决意坚定。他右手捏着短刀,轻轻抵上胸口。

☆、囚徒

眼见祝政手腕微动,常歌不管不顾地扑来,双手狠狠地掰离那柄短刀。二人僵持片刻,直到常歌意图以手夺刃,祝政这才放弃,将刀让给了常歌。

祝政陡然放手,常歌身形一歪获了短刀。他顾不上坐正,一手便将这短刀仍出老远。

他闷着气了片刻,说:“先生哪里学的习惯,好话非要带着刀说。”

“即是如此,将军仍不信我。”

常歌望了他一眼,淡然说:“我信不信你,很重要么?”

“重要。”祝政毫不犹豫答道。

常歌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带着沉重的疲惫:“你走吧。”

祝政愕然,头一次觉得拿捏不准眼前的常歌。

“滇南我救了你一次,昨日你也算救了我一次,两相扯清。你我之间,君臣之恩已尽。以后再见,便是互不相干了。”

祝政被他这句话说得字字惊心。

他以为昨日的暖能化了常歌的身,却没想到化不了常歌的心。一夜未眠,精心照看,换来的却是一句两不相欠。

想到自己殚精竭虑、筹谋三年,大计未施,却要被义断恩绝。他惨然一笑,问:“走?你要我走去哪里?”

荆州已然变天。常歌知晓。醒来时只以为他又轻浮折辱,这才剧烈抗争。常歌的防备心思被祝政这句话消了大半,他心中除开不安、不解,竟也隐隐地不舍起来。

他的态度软了下来,低头低声说:“我只是……不想别人觉得我俩不清不楚。”

“倘若我想呢?”

祝政望着常歌,目光坦诚而坚定。常歌却不敢触他的视线,仿佛能烫了自己的心。

二人沉默了一阵,常歌感到身上确实暖了些,强挣着要起身下床。他已躺了许久,又什么都未食,只是挪到床边都显得颇为费力。

祝政下意识想扶他,二人相触时,祝政的灼热体温却惊着了常歌。

这温度,是燧焰蛊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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