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华长公主(3)
赵杭两岁为太子,当年的诏书还有赵棠的名,她为御命长公主,代掌玉玺印,位同皇太女。她年十三,却在庆元帝膝头长大,唯一的嫡公主,其他公主皇子没一个比得过她的荣宠。庆元帝上朝下朝都带着她。虽为女子,但身子并不娇弱,精力充沛,与庆元帝无二。庆元帝常叹,赵棠应为男子。而她,的确是当皇子教养的。
赵杭前边的话又长又臭,不知哪个掉书袋的臣子教他的。年幼的新帝夹在各股势力之间,如同在热油上滚。他若是蠢些,不识这锅的冷热就算了,偏偏知道,还让人撺掇着找来。
这张长得跟父皇差不多的脸,就在她跟前晃啊晃……赵棠昏昏欲睡,突然打了个冷颤,彻底清醒:“你刚说的摄政王陈淮汜,是什么人?”
她问,赵杭就答。
不知过了多久,雨水竟又敲打屋檐。
这次的雨比先前的大,噼里啪啦,大珠小珠落玉盘。
第2章 医女 怕吓着殿下
秋雨如酒,缠缠绵绵,时停时落。
入夜,天就更凉了。夏竹怕进了风,便让侍女们将殿内的隔扇关了大半,只留一扇通气。
小皇帝已经回宫了,走的时候兴高采烈。夏竹观赵棠眸眼半垂,遮住大半黑幽幽的眼瞳,似睡非睡,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轻声道:“殿下现下感觉如何?要不奴婢先服侍您洗漱。”
赵棠下意识嗯了一声,听声音很陌生,就抬起眼看她。梳着双丫髻,穿着翠青的大宫女服,约莫十五六岁:“你是谁?”
“奴婢夏竹,是先前宫里一起调拨下来照顾殿下的。”跟她一批的大宫女,还有春月,秋夕,冬雪等八人。
赵棠不在意几个宫女,只问:“阮娘呢?”
阮娘是她的奶娘。
夏竹跪身下来,低着头回道:“殿下莫不是忘了?那日是阮嬷嬷跟您一起掉的城楼,她,她垫在您身下,听闻当时就没了……”
没了?
是的,阮娘的确跟她一起上的城楼。
茫茫的雪飘絮一样下,宫道上堆满雪,印的都是密密麻麻的鞋印。护送棺木的人群走远了,新落的雪又在那些印子上盖了薄薄一层。满目是血,不只是她的,还有阮娘的,她垫在她身下,紧紧地抱着她……
黑夜中,有人过来了。脚踏鹿皮靴,不过几步就走到她眼前,蹲下身子……想到这里,赵棠直喘气。天太黑,他的脸在暗处,她竟没能看清。
是谁?究竟是谁?
她伸手要拨开那层黑暗,终究是重重地垂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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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中,夏竹呼吸都要停止了。跪地盯着黑沉沉的碎雕花方地板,将身子伏地更低更低。
不能动弹的赵棠望着帐顶,久久才道:“洗漱,我要用膳。”
就是这天下变了,朝堂变了,她依旧是长公主。
赵杭有一点说的没错,她要好起来。
她必须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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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长公主卧床不醒,每间隔一刻钟的时间,就需要翻身。每天晚上会有医女入内室,为公主按摩,活动手脚。日积月累下来,赵棠身体没有褥疮,肢体依旧柔软。只是常年吃流食汤药的缘故,比起二十一二岁的其他姑娘,赵棠身形就过于单薄。尽管如此,为一个不能坐卧的人洗漱,也需要四五个人合力。
从浴汤中出来,擦干水珠穿好衣裳,被褥重新更换。赵棠躺在床上,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
冬雪几人端来了鸡蛋羹、肉糜粥、山药粥等几样膳食:“太医说殿下刚醒,该吃些容易消化的。”
赵棠不愿躺着吃,让人将她扶起,她不能发力,背靠五六个迎枕才能坐稳。
这一通折腾,赵棠神色恹恹,没什么精神气,脸上虚白着,衬地那一双乌黑的眼瞳越发幽幽。
她尝试了几次,手还是动弹不得,便要夏竹喂她。
夏竹的动作很慢,得等她细嚼慢咽吞下去,才上第二勺:“这些东西虽好消化,但殿下也不宜多吃,得循序渐进,今儿每样吃两勺就是了。”
赵棠只是微微点头。
与现在的她而言,坐着简简单单地吃点东西,都是一件极耗体力的事。
太医说的夸张,其实以如今这副底子,只怕年后她都未必会恢复如常。以前的她上马纵跃,与京城中那些常年纵马的将门姑娘无二。而她躺了这些年,绝对难以恢复到那种程度。
站在一旁的春月时不时为她擦拭嘴角,赵棠抿了抿唇。跟前所有的侍女嬷嬷,都是脸生未曾见过的。
以前在她殿前的人,几乎都是宫里出来的。满二十五的宫女会放出去,也有情愿留下的宫女嬷嬷,但应该都被换掉了。
白日那几个内侍,她也未见过,只眼熟那个跟着赵杭的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