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镇往事(女尊)(51)
从此之后,他愿陪她席拥飞花落絮,坐林中锦绣团裀。炉烹白雪清冰,熬天上玲珑液髓。一生一世,永诀契阔,生死相随。
阿羡曾问她,是否相信永恒。她看着天边漫天的白云,悠然开口:“一刹便是永恒。”寻了如此久的永恒就在一瞬间,幸福原只是弹指之间的相濡以沫,可世人却为了追寻矢志不渝花费了一辈子的时间,实在不值得。
这瞬间,他们已经拥有了永恒。
温宁之殇,梅隐之奇,仍飘荡于江湖的各个角落,只是世上再无温宁,江湖中也没有梅隐。寒梅一剪,曾经匹敌武林之神话,终成虚无缥缈之传说。
浮屠往事,随风飘逝。肝肠寸断,后成闲谈。
(正文完)
番外结局:温宁将所有武功都教给了梅隐,唯独没有告诉她,此武功练得越高,如若散功之后反噬也就越厉害。春暖花开之际,最是一年好时光,可惜梅隐的身子却一天比一天脆弱,常不住地咳嗽,乃至咳血,像那风中摇曳的枯叶蝶,轻轻一碰就能散架。段艳的毒针和紊乱的内功在同时折磨着她,将那原本就瘦削的身体摧残得愈发单薄。
夜里,点着如豆的红烛,将整个房间都染成了绯红色。温羡在一旁守着她,除了陪伴并别无他法。他的武功不及梅隐,也是男子之身,反噬起来没有她严重,几可忽略不计。梅隐的状况要严重许多,她现在每日咳血,日渐消瘦,往日脸上的光彩依稀不在。“隐,来喝点水。”温羡手中端着褐色陶杯,中盛清水。梅隐气若游丝地从床上起身,才只呷了一口,便又吐了出来。温羡在旁边急得手抖,说话之间竟带了颤音:“隐,你已经好几天吃不进东西了,如今连水也喝不下去,这可如何是好?”
梅隐微弱地笑了笑,伸出手拂去他眼睛上的泪痕:“不要哭,我不喜欢你哭。生死有命,该死的活不了,该活的死不了,无需挂碍。”温羡方才急得快要哭,见她仍这样肯花心思开他玩笑,突然破涕为笑:“瞧你说的,那你是该死的,还是该活的?”梅隐摇首,轻声道:“天心难测,我也不知道。”
温宁散功之后,便如平常人无异,只是再也不能修习内功,成了一个舞文弄墨饲鸟喂鱼的闲散文人。每个修习者身体质素不同,追根究底结局也不一样。这个道理,温羡也听梅隐说过。他守在床边,望着她苍白的脸色,内心很是揪心:“好吧,我知道了。我去厨房再帮你煮碗粥。”
没曾想刚一起身,手腕便被拉住了。“别走,我吃不下。你留下来陪我。”她的声音好微弱,好脆薄,仿佛一戳就破。谁人能估到,彼时叱咤风云,刀枪不入的绝顶高手,今日竟脆弱得如一张薄纸。“好,我留下来陪你。夜还好长,你睡吧。”温羡坐在床边,抱住她的头,让她依靠在自己的怀中,感受着她微弱但温热的呼吸,轻轻摩挲着她胸口单薄的衣料,仿佛抱着一个陶瓷娃娃,生怕稍一用力就碎了。
“羡儿,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怀里的人声音很轻。温羡柔声道:“好,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梅隐沉默了片刻,就在温羡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她忽然幽幽地开口:“你说人死了后还会不会有另一个世界?”她的样子,好像下一刻就会咽气似的。
温羡倏地紧紧抱住她,哽咽道:“你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你会长命百岁,子孙满堂,我们以后还会有好多好多小孩……”他说这话是在安慰梅隐,也仿佛在安慰自己。“孩子……我没想过孩子……”她气若游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温羡将脸颊在她乌发上摩挲,宽慰道:“是啊,等你老得提不动剑,拿不动刀,连走路都变得费力的时候,还可以看到孩子们习武练剑,快意江湖……”
本以为此番话会让梅隐宽心,未曾想到她竟摆了摆手:“若我有孩子,亦不要她们踏入江湖,只是一箪食,一豆羹,平平淡淡度过此生。羡儿,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你记住……此生我能够遇见你……从不后悔踏入江湖……我……不后悔遇见……你……”余下要说什么居然听不见了,只听她气息沉沉,已翩然阖眼。温羡大惊,抱住她摇首晃脑,生怕她昏死过去。
再一探鼻息,呼吸沉匀,原来是睡过去了。望着她苍白的脸,瘦削的肩膀,温羡总有一种她再也醒不过来的错觉。好像,是永世的诀别那样伤感。一滴泪,滑落在她的衣襟之上,晕湿了那褐色的麻衣。
风雪谷中今年的桃花开得格外艳丽,一洗去年的风霜,将明媚的花朵绽放于世上。温雪从昆仑山回来,又走进了那片蕴藏无限往事的地方。每踏一步都能听到地上旧木叶发出的咔嚓声响。这个他爱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的地方,他又重新涉足,只是物是人非。轻轻叩开柴扉的门,旧宅邸里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簸箕上放着粟黍,地上铺着晒干的萝卜,地瓜。温羡抱着柴火从房中出来,一双错愕的眼睛与他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