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赋+番外(34)
文小河想到四爷杜徽,也不免担心起来,打发了余奶娘下去,只带了两个女儿在屋中,道:“你爹来归云轩时,我言谈之间最要避讳的就是阿鱼她爹,他虽然是个豁达胸襟,但是这么多年不见了,我也不敢妄自请求。”说道这里也不避讳两个女儿年纪小,道:“我当初生阿霄时落下的病根便还不曾好,你爹又是因为这个去世的,若是真让阿霄改了姓,等我百年之后下去了,如何跟你爹交代。”
这番话勾得两人俱是难受,灵雨道:“要说府里面的倚仗,便只有爹、太太还有祖母了,这些时日看下来,太太是个不喜麻烦的,祖母又偏爱银珠,爹那里倒是管的着,可若是祖母非要给银珠出一口气,爹那里也是无济于事的。”
阿鱼却道:“老夫人却是要更偏疼姐姐的。”文小河听了立刻想道:“正是如此,观轻尘、朝雨两个行事气度,便知老夫人是真爱你的,你去老夫人那里只管请求要给你养父在庙里立个牌位,杜家是正直清贵的人家,定然是肯接纳的。况且如今也都只是我们的猜测,未必老夫人就非要你弟弟改姓杜,真改姓了杜这个假子便要入他杜家族谱,将来要分一份家产,我却是不图他家产,往后你弟弟自己能读书考试最好不过,若是考不上也让他出去自谋生计去。你先去请求一番,若她真有此意,此举也能消消她的念头,行事顾及你几分。若是没有,老夫人疼你也只会夸你有情有义,”
灵雨想了想便道:“祖父好老庄,如此我今夜便先抄了一卷《道德经》,明早去上学时带去请安,见了祖母再行事。”
文小河点头,“甚好,只是如何行事我们还要商量一番。”母女三人便在房中谋划起来。
翌日灵雨便比平时早半个时辰出发,去鹿鸣院正好要经过松鹤堂,遂带着抄好的经书进去。
“三姑娘来得巧了,老太爷跟老夫人正用早食,老夫人听说姑娘来了正叫人加一副碗筷呢。”浓墨笑道。
灵雨便疾步走进堂中道:“不要劳烦了,孙女是吃过了才来的。”说完才向二老行礼。
老夫人笑着朝她招手,“不拘多少,横竖陪我们再吃几口。”又问:“往日你上学都要更晚些才去,今日怎么去得这般早?”
灵雨便让轻尘将经书递上,道:“孙女上次来听祖父跟三弟谈起老庄,便想抄一卷《道德经》给祖父看,只是笔力尚弱,想写得好些,这几天才抄完,今早便带来呈给祖父看。”
杜老太爷接过那卷经书翻了两页,赞叹道:“你这手柳体不错,起止清楚、字字严谨,又有几分疏朗开阔之气,只是笔力不足稍显润瘦,缺了些遒劲,往后临他碑帖时须得注意。”
灵雨挨着老夫人坐下,道:“谢祖父教导,往昔养父也曾这般说过我这笔力不足的毛病,却是……”说着竟低沉起来,眼底似起了水汽,轻尘忙过来用帕子为她揩泪。
老夫人见她伤心情态,便揽住她道:“怎么伤心了?”老太爷也关心看过来,“听你这般讲来,你这手字竟是你养父教来不曾?”
灵雨却哽咽不能言,轻尘便道:“昨夜姑娘写最后一章时便十分伤心,还跟奴婢道:‘我养父辛苦养我一场,我这手字还……’”说着便被灵雨按住手,只听她泪涟涟道:“回祖父祖母的话,孙女这手字确是养父所教。原本我姨娘带着我独自过活,她自从生了我便不再唱杂剧,怕我学了去,只能寻些针线活计替别人缝补,也曾为人浆洗衣衫,我三岁之前便是被姨娘绑在背上四处去人家院子里讨要活计,还稍稍有些印象冬日里姨娘去河边浆洗,我趴在她背上,只记得浮冰划过。”说着又是泣不成声,老夫人老太爷也听得心疼。
灵雨又按捺下情绪,接过轻尘的帕子将泪水擦去,露出笑来,“后来幸好有我养父,他本是读书人,不慎伤了腿脚无法科考,家中也贫寒,平日里便摆摊说书,又替人写信,姨娘推车去卖浆饮,家中光景便过得去。待我五岁了,养父情愿每日少挣钱也要回来教我读书写字。家中买不起书养父便去借来抄,巷子中别人家的女孩儿六七岁就帮着家中干活了,而我长到十岁了养父连捡柴火也不曾让我去过。”说着抚摸着老太爷放在桌上的经书道:“我刚开始写字时,听姨娘说纸墨甚贵,便不舍得用,养父便说往后多写几封信就是,等他晚上去城楼下卖浆饮,多去几日便可换来一刀纸,再几日换一壶墨,让我大胆下笔……”
听完堂中人俱是感慨,老夫人搂着她也落下了泪,老太爷道:“你养父如今可供奉了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