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赋+番外(232)
他便松了眉头,“我知道的。”
阿鱼却知道他心中还有别样情绪,抚着他眉心道:“光知道也不作数,你难受我也跟着难受,你有心事我也落不得清净,为了我好,伤心这一月便足够了。”
“嗯,我知道。”
她又道:“祖父苍老了许多,家里叔伯们也伤心,我义母闻讯便晕了一日,你看这么多人都是将五叔放在了心上的,他却想不通做了错事,这世上之人,说来总有命数相牵,从来没有一人做了事能不留下因果的。五叔之殇,是连家合府的悲痛,但是沉溺悲痛却不是智者所为,我敬佩我姨娘,当年我爹去世,她几下收拾就到了吴县,说她薄情最是不能,正是深情才要过好日子,不叫泉下人牵心。”
“只伤心半月算了,等我们启程去了凤翔,便不再想了。”
“表哥可要说话算话。”
“朝廷命官,言如金玉。”
第116章
流光易踏,转眼已是小阳春,刚入冬还不算太冷,阿鱼裹着轻裘看着黄河水滚,悠悠道:“原来这就是‘黄河万里触山动’,不踏此间不能明也。”
雁影过来为她拢了拢轻裘,“姑娘,这里风大,别久留了。”
阿鱼点点头,转身出了亭子,远处连怀衍正在跟一老农说话,阿鱼便在马车边静静看着,半晌笑道:“你们瞧,他又要亲自锄地了。”
身边几个丫鬟都笑着看过去,就见连怀衍几下挽了衣袖拿起锄头翻地,动作倒是娴熟,几个丫鬟却是都笑了起来。
半响他才过来,叹道:“关中八百里沃土,本该有好收成的,只是今岁凤翔府大旱,百姓们收成可怜,麦种早已播下,那老伯如今却还想种些豆子,方才我看了看,那地虽近黄河但却板结得紧,难以锄动。”
阿鱼闻言便收了笑意,思索片刻道:“在东京并未听闻此地旱情,照表哥所言,该有赈灾才是。”
连怀衍牵着她走了几步,边道:“照理说应当有札子送去的,却朝野无闻,我来前阅遍凤翔邸报,也无此消息,上任知府蒙玉江考绩是优,如今已入中书门下,他瞒报旱情之事一戳就破,这升任总是有污点,少不得要被御史们骂一声佞臣。”
阿鱼道:“他若报上去,也影响不到他考绩,官家仁慈,天灾不罚官员,他隐瞒又有何用意?凤翔余下官员,竟也不管?”
“上有命下便敢瞒,贾川息是四月来上任的,他这通判不比知府小,又有监察之职责,若他也隐瞒,便是有阴谋在其中了。”他说完又担忧看了远处农人一眼,“百姓也苦,两税便罢了,还有前朝十国之苛捐杂税,凤翔百姓遇上丰年还能过得好,其余的便不一定了,百姓们日子不该是这么个过法。方才那老伯还说等天再冷些须得进山去烧炭,等寒冬进城卖了才能换得钱粮过冬。”
阿鱼听他话音猜他是想上书减税,记起自己读书时在鹿鸣院中跟陆先生的对答,便揶揄道:“如今朝堂三忌,一曰用兵,二曰减税,三曰革冗员之弊,我怎么看表哥想将这三桩都给沾了的样子?”
“用兵却未必是忌讳了,王相虽阻挠兵事,但是祖父跟严参政还有计相皆在推行,官家似也隐隐心动,鸿胪寺简大卿被调回京,就是要他去辽国商谈给赐,前些日子我写了举荐信给简大卿,让常恒所辖神卫军护送简大卿去辽国,等他们先探过辽国,往后若是用兵,他们便是先锋。”
阿鱼想到先前他说的给帮忙的禁军一个前程,原来就是这里了,笑道:“武官巴不得打仗,表哥这举荐倒是比送金银都要实在的。”
连怀衍也笑道:“这几桩忌讳,都是当朝祸患,朝中大员们无有不知,但是少有人敢进言,官家前些年子嗣不丰,我听祖父所说其似有罪己之心,如今宫中有大皇子,还有莒国、兖国二位公主,陈皇后的养女也有了身孕,官家便又有了些雄心,如今锐意进言,他或能采纳一二的。”
他话中两位公主皆是灵雨所出,阿鱼听他谈到也露出温柔笑意来,“用兵还好说,减税革员动的便是当今士族根基,我们从中来,却要与之背离,为国士却做家贼。”
连怀衍听她话音轻快,便知道她明了自己心中乾坤,不由笑道:“如今不会,等为夫说话大有可观之时再说,不知那时官家还会不会忌讳,不过好在我夫妻二人出身尚好,往后被贬,还有亲族庇佑可为我转圜,不会让陶儿跟我去苦寒之地受苦的。”
远方是黄河水鸣,波涛声吼,阿鱼看他神情,也跟着笑起来,此等轩昂丈夫,还值得她四方相随。
垂文此时也将马车套好了,上前来道:“四爷,奶奶,车已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