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有寿脑海里翻过一幕幕。

一个浑身湿哒哒的小孩儿举着双手等着他的母亲帮他脱衣，却不料想他的母亲突然紧紧地搂住他。

——娘，我没事。真的，真没事，我刚掉进去，那个勇叔就拉我上来。娘，别怕，我真没事。

——三儿，等一下有人问你。你一定要说想摘荷花给娘，一定要说是想孝顺娘，不然主子们会罚你的。

——好。

画面一转。

“贼眉贼眼”的关勇哈着腰，一手拿着一个油纸包，一手递给静坐那儿的小孩儿一个杯子。

——勇叔，这是啥玩意儿？

——姜汤，喝了就不用喝苦苦的药。喝完了勇叔还有糖给你。

——不对，姜汤不是这个味儿。

——嘘……快喝，喝了跟我去见少爷好不好？

——是表少爷吗？

——是啊，三儿喜不喜欢表少爷？

——表少爷是好人。

——我们三儿真聪明，勇叔抱你去见好人少爷行不行？

——我不能走，我得等我娘。

画面再一转。

小男孩不适地转了转身子。他娘说过不能坐到主子腿上的，可表少爷到底算不算府上主子呢？

表少爷跟府上大少爷他们压根就不一样……小男孩满怀心思地仰着小脑袋看着搂着他的男人。

——我是想给我娘采荷花，我娘最喜欢荷花，我想让她笑。真没人带我去，是我自个过去的。

——掉进水里怕不怕？

——不怕。

——真不是有人推你？

——我从来不骗人的。

——要不要跟我走？我们去的地方有小妹妹陪你玩儿，还有很枪，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能等我再大点嘛？我娘说我现在还小，等再大点她就让我出门。等我大了我就去找你。

——你觉得你几岁才是大了？

——咋地也得十岁吧。

——不，你比别人聪明。别人十岁，你五岁就行。等你五岁生日那天，我过来接你好不好？

“小少爷，你父亲是真心疼你。当初他一得到胡家大少爷的消息，就一天也等不及放下所有的公务从南方赶到东北。”

“他赶到那一天，你刚好落地。阿勇他说你父亲那样从来不掉泪的大男人抱着你眼睛都肿了。”

“他当时就想带你走，可那会儿就是带你回去，天下正乱着呢，他也没办法带你在身边。就是放你一个人在府上还不如待在胡家安全，加上你娘她……你父亲也觉得她说的很多理由有道理。”

梅大义扭头撇了撇嘴，“等后来你娘生了你妹妹，你父亲就提出要带你回家，你娘又开始不承认你是大少爷的孩子。”

“当时你姥姥还活着。她跪在你父亲跟前求他看在你娘生了你的份上，先缓一缓再接走你，要不然会逼死她姑娘。”

关有寿捏紧了拳头。

——三儿，姥姥真要去找你姥爷了，往后你娘就要靠你照顾。你一定要跟好你娘，别把她给丢了。

“后来你那个姥姥死了，你父亲又赶过来，可这时你娘她更疯了。她威胁少爷说一旦带走你，她就举报少爷。”

关有寿一点儿都不奇怪。连一个鸡蛋都上小点儿换盐，他这个儿子跑了，她岂不是一场空。

“少爷让她提条件。她要少爷带上她其他几个孩子，还要少爷给名分，承认那几个小崽子都是少爷的孩子。”

关有寿猛地抬头看向他。

疯了？

她怎么敢提的？

梅大义叹了口气，朝着他点了点头。有些话，他都没好意思跟他家孙小姐说，就怕污了孩子耳朵。

“其实当时少爷已经安排好，等你一回府上就说你生母难产，然后让阿仁带你和小小姐兄妹俩人出国。”

说着，此刻梅大义紧皱的眉头更是能夹死一只苍蝇，“可你娘这么一闹，一次次的，少爷是真怒了。”

所以就有了那人要亲手掐死他娘的那件事，所以就有了他意外掉进池塘却救了他娘一命的事情。

所以是他最后亲口告诉那人他要娘，种种原因之下，让那人决定等他五岁生辰那天接回他？

想到这些……关有寿的脸色忽青忽白。他曾经是真想等大点，万一脱离不了胡家，他就跟表少爷走。

“那时你父亲为了你的安全，没少答应胡家大少爷的要求。按理他想要逃，更应该要带上你啊。”

这是梅大义一直想不通的问题。原本让他过来接人，也是大少爷为了以防万一，谁知那狗日的居然真管自己跑了。

关有寿：“……”

他能说他还故意使计怂恿下人们闹事不？他能说他让整个府上为了找被他偷藏起来的三少爷就耽误很多时间不？

他能说他还假传胡家大少爷的命令抢出他姨父，然后又使计让胡家主子们以为敌人打进来了四处逃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