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乌行+番外(464)
“连这卖糖葫芦的小贩都知道照卖营活不误,”付尘眯眼瞧着街巷尽头斑斓的色块,缓缓道,“这燕廷的臣子,有的还不如百姓拎得清楚……”
“哦?”宗政羲放下手中物,道,“你去寻谁了?”
“冯儒,冯大人,”提及此,付尘薄叹,“……何处不是施才之地?我是真不知他在执拗甚么……眼前的大好机会,这下没有奸人钳制,他尽可伸展腿脚……若非知晓冯大人平素为人,我还要以为他仍然介怀当初之事,以为是我故意欺瞒他。但当此救济百姓可为之事,孰轻孰重,他不应该如此糊涂……抑或,是我想错了……”
“你想得没错,你只是找错人了,”宗政羲道,“士子名节,忠孝操行。你未在他那般环境走过,自然不晓得许多东西在其心中的分量。”
付尘无奈摇首,许久又道:“听你这般说,似是有更好的人选?”
“我现下不就是准备前去一谒?”
后知后觉,付尘步趋间方意识到这街道不是来路所行,思量下,方道:“……邵潜?怎么想着他?”
“你对他了解几分?”
付尘想了想,只道:“并不多,但有耳闻冯儒当初与其做同僚时多有冲突。据传同姜华于政务上多有勾结,只是后来倪从文整治阉党旧臣之时,也没见扒出这号人物。”
这般一提,料是付尘也明晓了宗政羲的来意。从前不打眼的燕臣,实则已暗自在两方斡旋来回,可见其人别有能耐。
“其实除此之外,还在于他是二弟的人。”
“太子?”
付尘挑眉,方欲细问,便见男人右拐进一处私宅:“到了。”
付尘上前叩门,同小厮讲明了来意,便被引至内屋书房相候。
须臾,邵潜更了衣过来谒见,叩行一礼:“见过煜王殿下。”
“这以后,都不必如此相称,”宗政羲唤他起身,“仇某现下且为一介素人,再当行礼,竟不知是折煞还是讥嘲了。”
“那鄙人也不多拘礼了,”邵潜当即言笑,起身落座于其侧旁,略一打量道,“……您今日倒是有兴致,这是特地来尝尝俗家吃食?”
知其调侃何物,付尘方才留意到那串糖葫芦半天未动,一直被其拿在手中,微窘上前,伸手低声道:“……给我罢。”
宗政羲顺手递过去:“你先吃。”
邵潜两缝细眼自二人动作间扫视一圈,笑道:“若一时顾不及食用,便拿到后院厨房里拿牛皮纸包一下也可。”
“不必劳烦。”付尘自怀中取出半卷砂纸裹上,提在手里。
邵潜觑见这青年一张冷面,恍惚记得:“这是当初的付校尉罢?”
“贾晟。”付尘言简意赅。
“呵呵,”邵潜笑眯眯地,“明白了。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贾兄弟年纪尚轻便得历练,来日定是有大作为之人。”
“正事要紧,”付尘不听他吹捧,直截道,“大人若是介意贾某在此,在下便先行告退。”
“并非此意,”邵潜摇首,胖脸上的肉微晃,他转而朝宗政羲道,“其实您今日来寻我,本在我意料之中,只是没想着您来得这么晚。”
“哦?”宗政羲淡淡道,“我以为二弟临行前定同你言讲过相关事宜,也没想到大人能这么沉得住气。”
“鄙人就权当您这是一句夸赞之言了。”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来意,想必也已经有了答案,只待这一请了?”
“正是,”邵潜道,“关键还真在这一‘请’上。禀实言,这些年我为臣虽不甚在意名节,也有诸多流言侵身,但这灭国之仇转瞬而至,若说忽变态度顺从胡人……那靠卖糖葫芦讨生的贩夫走卒可做得,我却做不得。换句话讲,姜华之所以臭名昭著,既不因其身体残缺,也不因其言行有亏。当初内书堂出来通文赋晓风雅的饱学之宦,何曾是因其个人水准博得的滥名?”
“大人话说得敞亮,”宗政羲略带讽意,忍不住戳穿他,“若真论及正统,你总比其余诸臣晓得二弟心思,他既无心皇权,又不愿其余兄弟沾染朝政,态度已然明了。现在谁哪方百姓义军敢再打着复燕的旗号都是假意内乱,不比这外族强上几分。百姓方不管治主为谁,邵大人既手握着太子敕令这一得天独厚的优势,这时候何必还要摆这个谱?难道倪从文尚还不足为前车之鉴?”
“您息怒,”邵潜将侍女奉的茶盏向前推了半寸,从前接触不深,显是也没料及其人还有这等口才,此时心下略诧,但笑道,“鄙人自是不敢仿倪从文那等为事……只是他后来叛国通蛮的事确非我预料之内,现时也难免有些缩手缩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