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乌行+番外(436)
宗政羕复杂地看她一眼,偏转了视线,转首朝赫胥暚道:“不知所托事是否顺利?”
“殿下尽可放心,”赫胥暚道,“宫内的皇子宫妃现已沿南城东麓的官道私行,黔川已着手派了人来接应,察萨可言保一路无虞。”
“那便好,”宗政羕低眉轻叹,“此时暂解后顾之忧,接下来的事,孤也得安心许多。”
“殿下,”赫胥暚道,“既然帮你这一忙,按察萨所言,也得劳动你来给个实质的酬劳。”
“说来听听。”
“向您请一道纸诏,命江东军率众来汾瀛护驾。”赫胥暚道。
宗政羕看了眼倪承昕,转而道:“既是有关军政诏言,就烦请公主暂且移步书房,孤可同公主详商一番。”
倪承昕知道太子因其身份仍是不加信任,便知趣插言道:“不必劳烦二位移步了,此处是公主的寝宫,当走的该是臣妇才是。”
说罢直接推门离去。
赫胥暚经她主动一说才得想起这女子夫婿便是领兵在外的燕将,即便她同其父不为一心,却未必不会把军中消息向外透露,自觉大意:“……是我方才疏忽了。”
“……无事,”宗政羕整理面上乱绪,道,“据孤所知,倪从文现下手中盯用的,也是江东翊卫军属。”
赫胥暚诧道:“他预备的,不是北面击蛮胡的赤甲亲卫军?何须舍优得劣?”
“不,”宗政羕摇首道,“现下亲卫军折损数万人马,且行军拖沓,只怕他们过来还要晚于蛮人一步。倪从文一直备有后手,江东翊卫军战斗力虽不强,但地广人茂,林林总总算下,只普通士兵就有数万众,单个放在战场上不敌刀枪,人多了,只怕还是能当个人肉靶子的。”
赫胥暚蹙眉:“这一点,我尚还不知。”
宗政羕镇静道:“兄长既然有此托付,可是提前在江东安排好了人手?”
“察萨同我说,他私派了人拿军令去顶替已经离世的江东军首,虽说名不正言不顺,但真到了遣将之时,诏令在先,他们届时也管不及那么多了。”赫胥暚道。
“王闯?”
“殿下知道?”
宗政羕忆道:“当初因他是兄长责过降职回军的,我便以为此人不当信,后来几次私遣人叫他入帝京供职,却总是得回信其称病于家。我知晓兄长当初曾委派了手下亲卫军的千夫长调往四地整治军力,便知道这里面可能有些内情。却碍于山高路远,孤于军中并无安插人手,所以一直不得而知。”
赫胥暚略忧:“既然殿下方才说了那江东军是倪从文早便盯上的,那其中定有不少辅将细作为相府所用,只怕察萨派去的那一人,也无可改变甚么……”
思索须臾,宗政羕出言道:“此处议事不便,还是要烦请公主随我移步书房。”
太子有意卖关子,赫胥暚也只得任凭其吩咐,自架上取了软鞭刀械,绑缚腰间,藏置袖内。
宗政羕瞥见她动作,温和笑意浅放:“公主不必心持戒心,今日未曾吩咐銮舆跟来。孤自幼多习文事,也没有武功根底,定是不能同公主相较。”
“就算不是为了防备殿下,此时内外生乱,保不齐还可做个‘勤王救驾’的功臣。”
女子身量修纤,暗持蕴力,推开屋门时恰有外间日光倾泻,流于其身背蜿蜒的线条之上。
宗政羕本因她这冷面开的玩笑话心生几分趣味,此时乍有女子身段在前,竟也凭空痴了那么短暂一瞬。
可这不合时宜的偏轨也仅在一瞬,前敌后患,瞬时令他清醒了神思。
秋日的阳光一贯擅于行骗作假,看似同烛火炬燃一般的炽烈,实则有瑟瑟冷寒混杂其中,随时等待着之后的酷冷严寒粉墨登场。
太子轻拢黄衫,紧跟其上。
二人一路无话,来至书房。宗政羕径自走至椅后,吩咐侍从佟秀磨墨,兀自提笔写起了字。
赫胥暚不识字,但近前看去仍能辨出那是一份黄绢诏书,知其心中有所量算,也不敢出声相扰。
宗政羕落笔极快,赫胥暚侧面看去,觉得那字迹不成字迹,反是图画一般的随性挥洒。略起了些异样,未料想到这看上去温润羸弱的太子笔下也能有这等疏狂风骨。
未至半炷香的时间,洋洋洒洒地写了半面的字。宗政羕搁笔,取出一方印鉴拓上,抬首正瞧见胡羌公主紧盯诏文的模样,不禁浅笑道:“公主识得燕文?”
“不认识,”赫胥暚回神,道,“但胡羌归顺燕国百年,族中确有个别精通燕地书文的人。我幼时曾经见过一叔父摹写的燕文碑帖,略得一些书法意趣……但看殿下水准,应当是个中高手。”
宗政羕笑了笑,未答言,将那诏文递过去,道:“公主可拿此诏付与兄长,他必定知晓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