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乌行+番外(401)

作者:卫七

“起码,大人要知晓,倪从文就是这等兔死狗烹、过河拆桥之人,”付尘循循善诱,“大人在其中甘愿扮演这样的角色,来日的后果,只能是徒害无益。”

“……你方才说得也没错,”冯儒终于道,“我对倪从文也并非自始没有防备心,但只要其不为作乱事,总比阉党横行于朝强上几分。”

付尘无声冷笑。

“如今朝廷上倪从文只手遮天,姜华仍旧参涉政事,我多次生疑发问,却从未想过倪从文身为老师半子遗亲,能公然违逆老师主张,”冯儒叹息,“既然这样……也罢,明日我便称病辞官,卸职了结这桩桩件件罢。”

付尘倒不想他决定得如此干脆,反愣道:“大人果真愿意现在就抛下京内一切、返乡归家?”

“事实上我亦早有此意,只是国难当头总归不愿做那逃兵,”冯儒泄气道,“听你方才一席话,教我更生无力罢了。我自认为在朝中多年不肯松懈一时,未曾想最后还是落下这样的结果,于朝内外,没改变半分。”

“这不是大人之过,”付尘道,“煜王殿下当初在军中说过,独木难支将倾大厦,人有不能为,知己所能才是适宜。”

冯儒低叹:“你这番说,也算减轻我心内愧怍,只不知老师在天上看到,又该作何评断了……”

此言一出,付尘蓦地想到先前倪从文说贾允暗中谋害谢芝之事,他现下自然相信其父为人,倪从文当时言说也不过仅为一面之词,他复仇心切,后来也未细究证据。现下而看,只不知倪从文究竟是刻意编了一套说辞蒙骗,抑或是此事他本就参与其中,才能说的这么细致……

付尘暗自抬眸瞥了眼冯儒,此事既无确凿证据,他也不愿直接笃定言说。何况仅凭倪从文现下所作所为,已足以触犯冯儒底线。

“大人卸了职,要往何处去?返回故里旧居吗?”

“……前年得知我家中老母因病离世,消息传来时已经殡天归去,尚未来得及赶上最后一面,”冯儒声音喑哑,“惭愧我这不孝儿孙,死前未得送终,死后未添后嗣,当真也无颜面于来日再见她老人家。”

“节哀。”青年垂首道。

这句句言言,又何尝不是正敲在他脊梁骨之上。

怙恃失痛,纵是一生憾恨,何能挽回半分。

“家中老宅无人,我赏给了家中下人,让他们抵当了银两当作这些年尽心侍奉的赏赐,”冯儒道,“我不打算再回去了。前两日有个已经辞官的僚属送信来邀我前去其家躲避风头,我当时扔在一边没搭理,现在看看,倒可以前去一会,回头再琢磨着来日事。”

“在何处?”付尘追问。

“绛州城外的秋暝山庄,背靠岭地中的一大块茶田,是个好地方。”冯儒道。

不知为何,付尘觉得他的语气有一点微妙,只道:“沿途为防不测,我送大人车驾过去。”

冯儒没有想到这点,道:“这时候辞官归田,还有人来赶尽杀绝不成?”

“以防万一。”

冯儒只得草草应下,通宵未眠,赶写了一长折奏文禀明实情,并将公务杂事又理写清楚。

曦光透窗,吹淡了将熄的夜烛。

待他起身整衣时,方才留意到青年同样在墙沿站了一宿,分毫不动地。冯儒上前道:“怎么不坐下歇一会儿?”

付尘淡笑道:“大人现下要去上朝了?”

“……是,”冯儒趁着夜时,亦反复将此事思索了许久,摒除起先那一时的冲动,他依旧是感觉疲意深了,“一会儿我吩咐下人送来些吃食,去东厢先补补眠。”

实在是这青年脸色白得骇人,再配上苍发倦目,腰间悬刀,总显着一副杀伐的狰狞气来。同当时与他初见相较,总有许多不能仅仅归结于外表上的气质变化。

“大人不再同我计较谢大人的事了?”付尘道,“知道这事的并不多,除了倪从文那边,便只有大人您了,当初言语多有无遮拦处,还匆忙折腾您一番。”

“行了,此事过去便罢,”冯儒也不愿再重提,“不是你存心之过,无甚可再追究的。”

付尘垂目不言,待其走后,也听从其言转去了厢房。

接下来几日,冯儒自请辞官归家之事在朝中惊起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浪。因其以痼疾发作、回家告墓为由,太子只得允其言奏。之中有倪从文私下探问几回,冯儒也照常拿言搪塞,前者虽心生犹疑,却也捺不住冯儒去意已决,便草草作罢。而这空悬之位,自然是顺理成章地再替换为相府优客。外患临门,也少有人过多追究此事,无非是看作冯儒迫于丞相威压,自知结果,在众人面前又演的一出过场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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