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乌行+番外(238)

作者:卫七

“……知道什么?”

唐阑看着他,道:

“你知道我给你下毒。”

“毒?什么毒?”付尘眼睛闪了闪,盯着他双目,好似日益深不着底的涡旋。

唐阑以为他仍在假装,眼含讽意:“自然是这相识三年来每日膳食中的七磷虫,食之者削减阳寿,七年整……现下算算时日……你居然发现了,何时发现的?”

霎时间,滂沱大雨化作云海之中的苍茫幻景,一块风蚀石壁显露:

阳寿限度,不过二十有七,此七年间,目渐染翳,直至失明,经络阻塞,口稍难言,血气尽褪,乌发转苍…卒七窍流血,鸟兽啖之……

他不明白。

“为什么?”

他曾以为,正是他生负罪孽,八岁就以毙母命延求苟活之年,如此大逆之行方才惹得天降罪咎,减其阳寿。可他从未想过,这背后,竟是有人从中施毒暗害,而这原定天机不过是泄漏了之后种种,暗害之人,巧是他曾经贪生的一小点缘由。

“七磷虫这样的好东西自然不是我能寻到的,若是计算起来,应当是三年前他便在我之前便给你下过猛剂了。”

唐阑盯着他眼,捉住付尘眼中闪烁,讥道:“你跟在倪从文身边几年,难道不知他对无用弃子向来是弃如敝履,何况你还是个随时可能威胁到他的人。”

倪从文?

原来自他得其救助始,便已成了百千棋格上的一子?

他并非从未感觉到对方的利用之心,却又不愿了却起初那给予落脚归处的恩情。他自己也不算好人,自然评不了他人好恶。

“一日之恩,亦要相报。他若真要取我性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付尘苦笑。

“恩?”唐阑冷冷嗤笑一声,道,“若非他命我给你下毒,你又何必寿数无多。若非他以为你发觉生父真相,又何必不让你再安稳过完这七年短寿。我本以为你足够聪明,没想到竟蠢笨至此。”

“生父……真相……”付尘喃喃这几字,心中不知如何放大了一个诡异可怕的念头。

唐阑瞅他脸色,嘲讥的唇角又显出几道古怪的弯弧,道:“贾允生前耿忠,可怜竟也不知晓亲子有此逆叛之为。”

雷雨轰响,鸣声不断。

付尘缓缓闭上眼睛,这次是真的疲苦难言。

恩非恩,情非情。

孽障仍是孽障,天命已化鬼蜮。

许久,又再次睁开,尖锐鼻峰眼角尽是冰凉和漠然的无色无感。

唐阑见他乍听真相竟无痛哭惊愕之状,未及再言,又见这青年接着问:“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要下毒于我?”

付尘直对着他面目,毫不改色。

“因为你挡了我的路。”

“我平生从未有过逾矩奢念,哪里来的本事阻挡你的路?”

唐阑不再理他,冷漠眉眼在雨水洗彻后似染冰雪。

付尘恍惚觉得理所应当的可恨与可叹,他平生所不由己倏忽成了身边人谋算已久的阴毒心肠,这又何尝不为他自己自作自受,怠惰于纠结真相?

付尘抬眼又看向了唐阑,却不再盯着他眼,只淡淡看着他下颌,尖瘦若冰锥:“不必你来动手了。”

话音未落,未及对面唐阑反应,只见付尘猛地向前窜动,宛若雨中骤行的猎豹,用难以捕捉到的速度划过了他的位置。

错身之间,唐阑听到那人说:

“这次……总归要我自己做一次主。”

唐阑立即扭头回身去看,雨雾涟涟之中,早已不见了踪影,只见此间一方断崖横折,湮灭了一切响动踪迹。

停了许久,唐阑方才迈步前去。

深崖下是模糊不清的灰白膨胀,雨声浇息了声响。

他凝视着那里许久,直到身后又有人马声动。

“人呢?”身后人问道。

“掉下去了。”

江仲蹙眉:“那该如何?明日下去寻尸?”

“不必找了。”

唐阑看着下方幽邃的深洞,好像要将其吸附其中,道:“峭谷下为雪山腹地,山路崎岖难寻,不便通行,惊动了胡人也不便,正事要紧。”

说罢,便转身离开。

江仲又向下瞥了眼,荒草散乱,不辨深浅,又回身快步跟上唐阑脚步。

崖边翘棱层叠。

雨水流过青年深抠岩层的泛白指尖。

付尘挤挤晃晃在两峭夹壁间,面色冷然。

许久之后,他方才颤颤巍巍抠出指尖,重力陡然要拉他下倾,他一使劲,将僵硬手指向上又扒了几寸,弯曲的背脊折成绷紧的弓。

他深蹙着眉,浑身乏力的他陡然升起一股子厌弃,即便几句话间他也要找到退路?这便是他在倪从文那里习得的东西。

陡怒又生,雨水蒙住他眼,也并不阻碍他向上攀爬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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