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乌行+番外(229)

作者:卫七

胡羌族众最忌讳以懦弱相讽,此言一出,在座诸人皆是倒吸了口凉气。

王座上人虎目尖刻,此时闻听此语,更是啸出寒光,他喝道:“桑托!那你为何要私自以胡羌之名起兵?谁予你的权力!”

“燕北的靖州已被我带兵在三日内拿下了!你若不愿担这功劳随你!部族里面也不是只你们乌特隆族一族!”名为“桑托”的强健男子耿耿驳道,“咱们胡羌可不讲究尊卑上下、求理发声那一套!你如今可别被燕人给染了婆婆妈妈的怪毛病!”

这话意有所指。

王座上那人顿时起怒,猛然站起来,直冲到桑托面前,伸拳欲动武。两旁的胡人这下都坐不住了,连忙上前去阻拦。

一大汉抱住桑托肩臂,喊道:“桑托!别动手!”

“狼主,消消气!”又有一凶莽模样的汉子过来解劝,一边扒着赫胥猃欲厮扭的拳头。

劝架阻挠的人聚拢过来,一时喧嚷不断。

有一身着茜色骑装的胡女来至赫胥猃身旁,低声在其耳后言道:“父王不必因此生气,桑托因此事祸乱族众,日后自会分明。”

赫胥猃也渐趋平复下来,刚刚被暴怒点燃的眸子此时冷彻下来,此时降下声音温度,道:“桑托,兴兵伐燕是大事,但现在整个部族依旧是统归于燕国支管的,你这样私自兴兵,可不仅是打草惊蛇,就完全宣告了整个胡羌部族脱燕的计划,你这样一意孤行,有没有考虑过其他族众!”

桑托气愤道:“咱们也并非第一日准备伐燕了,筹措了这么许久,狼主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究竟是有意谋划,还是压根过惯了安稳日子,准备真的像燕国俯首称臣,做燕人的走狗!”

赫胥猃怒意又逐渐升起,道:“胡燕宿恨是自四百年前胡羌归顺时便萌起,当日是我们乌特隆族战至最后,全族阵亡,血布雪山,这样的深仇,我怎么可能忘记?!”

“那狼主就是害怕了?”桑托挑衅道,“想必四百年前全族为胡羌战死的乌特隆族先祖也想不到他们的后人竟会在此时婆婆妈妈、畏缩不前!真是可笑又可叹!”

赫胥猃面目严厉,正声道:“早在三年之前我便将伐燕的计划同全族的族人宣告过,‘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唯有步步谋划清楚方才能起兵,百年前血染格鲁卓的教训还没吸取完吗?这么着急地想要去争胜,你将全族人安危置于何地?”

“哼,”桑托冷哼,“我不信仇日那一套,我看你就是被那人迷惑了心智!他一介山野村夫,懂得什么起兵打仗的活计!这归燕日久,您还真要把燕人那一套拿过来用吗?笑话!您难道忘了我们胡羌一贯是恃勇力竞称的,打仗又不是做文章,搞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不过是徒给族人们增加负担罢了!”

“你——”

赫胥猃怒气鼓胀,正待爆发,忽闻角落有一响寂平淡的声音传来:

“败局已定,何须狂言。”

明明声音不亮不响,却硬生生令还未说完的赫胥猃止了话头。

众人目光又循声转向刚刚下座一角落处,此时众人皆是站立于猎场中央劝解二人纠纷,唯独在狼主王座座末一角落里,独有一人兀坐。

那人身着乌黑布衣素服,似是胡装,又有些许异处,恰与雪山皑皑映衬成了突兀一抹黯淡。于人群中并无扎眼显著之处,而细端详去,又有无形气质铺展而来。

长发行肩,并无扎束,不显眼的乌服衬盖着隐约可见的鬈曲发尾。黑襟立领缠裹脖颈,两侧开襟又显似为胡服装束,全身上下唯一裸露的便是一张波澜无惊的苍白面容,其上棱角鲜明可感,耸立眉骨下方一双深长眸眶,在乌浓眼睫的遮蔽下晦暗不明。浸于远处淡淡高山雪沫的隔层中,仿佛又带上了一层僵硬的面具,冰凉而邈远,乃至给人一种难言的死气,一抹哀死的病态气息弥荡在这男人身周。

明明是静默的,但却似有即时的山雨将覆。

不是天上无欲仙谪,便是地下索命狂徒。

桑托本于怒中,闻言更为气愤,恨声道:“你说什么?”

说罢就要提刀而来,一边人连忙扯着他。

“行战者,一忌躁急,二忌盲视,三忌离叛。你此三点皆中,必定不胜。”

“……什么意思?”桑托心中怒中挟惊,粗眉斜横,仍忍不住呛声道。

那男人道:“你贪功心切,急于求胜争成,不顾后果匆忙攻下燕城,此为躁急之过。”

“靖州地势低洼,易攻难守,实非开战后首争之所。你未明地势,不察底情,此为盲视之过。”

“至于离叛……”男人略顿了一下,深目定定望向桑托这边,“还需要我来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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