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天使+番外(2)
安娜绷紧了脸才没有笑出声。爱德华兹医生倒也不是什么坏人,他有一副好心肠,还因为时常收治下区贫民甚至城内妓女而遭到上流社会的抵制;虽然面相严厉,却总是发小孩子脾气,有一回市长夫人犯咳嗽,非叫他去不可,他随便找了个什么“天气太热”的理由,死活赖在家里不肯走,市长倒是觉得这位医生挺识趣的。
市长是个思想颇有些奇怪的中年男人,竞选的时候走了狗屎运,竞争对手一个摔下马断了腿没能出席,一个吃坏了肚子,在演讲时出尽洋相;当然猜测是他暗害了两位先生的人不在少数,但毕竟无论警察还是民众都没有证据,如此一来,市长就成为了市长,并且由于大家惊奇地发现他干得不错,已于去年连任。
他的长女和长子都自愿进了雏鸟修道院,前者明年就要正式宣誓,成为神前修女了。对于很多穷人家庭来说,这是一条出路;对于稍微富裕些的人家来说,总归也是一份荣耀。市长却不这么想。有些人认为他是出于对阿诺德·爱德华兹医生的嫉妒才生出这种奇怪念头、还在私底下跟不少人抱怨的:无论什么行当,尤其是医生这个职业,应该有他女儿那样的女性加入;说到底,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女人给别的男人看来摸去,医生也不行!
市长一共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小儿子在首都库斯科读书,二女儿三女儿谁也没有学医的念头,一想到要和病患打交道,就浑身难受,满脸晦气。但市长的妹妹,契切林太太,她十二岁的小女儿凯瑟琳倒是有这个志向,经常请爱德华兹医生上门,借看病的名义向他讨教些 “如何放血看病”、“按爸爸的肩膀他痛得厉害怎么办”、“圣水究竟是不是万能药”之类的问题。医生也很耐心,还会借书给她看。
诚然,凯瑟琳小姐生了一张漂亮的脸蛋,虽然年纪还小,身材不显,却也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只是大多数人还是这么想的:还是因为契切林一家有钱。请一位家庭医生上门就要花一笔钱,而医生只要坐在那里聊聊天、喝喝茶,再没有比这更美的差事了。其他医生只恨自己没有阿诺德这家伙一样的好皮囊。
无论如何,阿诺德·爱德华兹的医术还是过硬的,否则这个外来户的皮囊再好,也早就被医师们排挤出城,甚至因诈骗罪锒铛入狱了。他什么事都坚持自己干,从不叫澡堂工、理发师替自己给人放血,甚至极少采用放血疗法;他不大的诊所里塞满一箱箱一罐罐奇怪的器具和草药,两个患有相同病症的病人会在他这儿拿到不同的药方,上面写着他们看不懂的药物。事实上,许多人私底下都默认他是最好的那一个,不少老爷夫人为此愿意对他建在下区的诊所睁只眼闭只眼,市政府还准备给他一个防疫相关的荣誉职称,就等着今年秋天的选举了。
也的确是仰仗爱德华兹医生的高超技术,契切林太太才摆脱了噩梦的困扰;在那之前,一位庸医差点放干了她的血,另一位炼金术师给她吃了大半年让人成日昏昏沉沉的药,连教会驱邪都不管用。
马车很快驶入位于胜利公园边上的庭院,医生跟着女仆大步踏上门前石阶。几个缩在花园角落里偷懒的仆人急急忙忙跑过来开门,还没来得及说话,医生已经挂上微笑,对提着裙角跑下楼梯来的棕发绿眼的少女致意:
“下午好,契切林小姐。”
凯瑟琳·契切林抱怨道:
“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呀,阿诺德?妈妈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昨天还跟爸爸吵架了。我说,你叫她喝圣水就是怕教会是不是?这几天也喝了,一点也没见好转。”
医生微微弯下腰,虽然笑容有些僵硬,不过他一贯如此:
“这些问题嘛,之后再说。先去看看您的母亲。”
“我们都这么熟了。”凯瑟琳跟在后边,厚实的褐色蜷发披在背后一晃一晃的,“不要老是说‘您’了,‘你’就可以。叫我凯瑟琳也行嘛!”
医生的眉毛挑了挑:“这可不行。”
说着,他又落后一步,打了个手势,凯瑟琳跳进了房门,正对着房门的壁龛神像映入眼帘。
七月本就天气炎热,契切林先生有陪审的工作,需要清醒的头脑,这几天和太太分房睡。这会儿,契切林太太正病恹恹地躺在一张摇椅里,她的大女儿奥尔加在给她扇风,房间里点着安神熏香。
医生先是道歉,解释了雏鸟修道院的事,眨眨眼睛叫她们不要说出去,然后就在茶几上制作起了安神药包。他不避讳这个,女士们倒是很好心,等他在查莱克打出名声后好久,这药包的配方才流传进本地医师界:一块病人的白色衣物,最好是围巾或者头巾,在上面放上四朵丁香、一撮罗勒、一撮鼠尾草粉(契切林太太通常选择用海峡彼岸的薰衣草代替,因为那更珍贵)、薰衣草或香草精油数滴,然后拎起织物两端打个结,画一个穿过太阳的十字架代表太阳神的庇佑,于入睡前放在枕头下。当然,据他所说,最重要的是睡前喝一杯从教会讨来的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