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买桂花同载酒(44)
道人抬起头来,一双不算漂亮的眼睛像是落满了星,看的人心中莫名一紧。
他盯着楚霁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笑道:“王爷这双眼睛生的真是好看。”
楚霁天生一双桃花眼,明明是最多情风流的面相,最终却是自己被一个情字困住了。
楚霁笑了笑:“多谢夸奖。”
道人没有计较他的冷淡,反倒自顾自看了看天色,说:“下雪了。”
眼下满天繁星,这人看起来像个仙风道骨的道长,脑子却好像不怎么好使。
楚霁不想跟他多言了,冲他颔了颔首,转身想要离开。
“等一下,”道人从袖中摸出一道符纸递给楚霁,“这道平安符送给王爷,算是我白云观对王爷尽忠爱民的景仰。”
楚霁摇了摇头:“我不信这个。”
道人笑了:“这种东西本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王爷就当是求个心安吧。”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哪里触到了楚霁,他的表情忽然柔软了一瞬,把符纸接了过来,拱手谢道:“还未请教道长大名?”
道人却已经先一步走下了台阶,闻言头也没有回:“在下鸿远,无名小道罢了。”
楚霁向楚逸辞了行,往丞相府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天空忽然开始落雪,起先是稀稀落落的小雪,很快就大起来,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片。
楚霁忘了带伞,也没叫下人跟着,走到丞相府的时候,浑身上下已经落满了雪。
谢暄的卧房里亮着灯,隔着窗子,隐约可以看见一个半坐的身影手中捧着书卷,像是在认真夜读。
楚霁的心脏忽然狂跳起来。
他颤着手,怎么也不敢去推开面前的这一扇门。
谢暄翻了一页书,看着窗外挂着的红灯笼和慢慢飘落下来的雪,目光在触及某个人影的时候忽然一顿。
楚霁在这个时候推开了门,两个人四目相对了一会儿,谢暄率先移开了目光。
他合上了从床头随手拿到的一本兵书,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楚霁愣愣地回答道:“今天冬至。”
谢暄点了点头,说:“我困了,你走吧。”然后就自顾自躺下,阖上了眼睛。
楚霁的目光近乎贪婪地黏在谢暄身上,他眨了眨眼睛,一串泪珠像是化了的雪水从他的脸上滚了下来。
楚霁慢慢蹲下身来,捂住眼睛,无声无息地哭得像个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楚霁走出去,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把消息告诉了谢莺时,然后一个人回了摄政王府。
他答应过的,谢暄让他走了,他就不能回去了。
孙御医听说谢暄醒来的消息,喜上眉梢,亲自来到谢府给他调养了三个月,才宣布谢暄彻底痊愈了。
最后一日施针的时候,孙御医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问了一句:“王爷呢?”
谢暄有些愣神,疑惑地问:“什么?”
“就是摄政王楚霁啊。”孙御医拔了针,笑眯眯地接着说道,“说来也不怕您怪罪,当时您受伤的时候,连老朽都觉得无药可医只能准备后事了,偏偏摄政王要相信那十分之一的机会,硬是亲自照料您到睁开眼睛。啧啧,丞相大人,平生能得这样一知己,可真是人生幸事啊。”
谢暄附和着胡乱应了两声,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
三月初的时候,大愈第一次分科举人的科考结束,头一个状元竟不是京城世家里的人,而是甘州一户清流文人家里出来的公子,唤作陆和光,字同尘。
这一日皇帝设宴,新科进士皆聚在城郊抱春园里,算是庆贺进士高中,也算是庆贺朝廷觅得良才。
谢亦陵非要拉着谢暄去看新科状元,谢暄难得见自家侄子对什么人感兴趣,也就随了他的愿。
三月春花渐醒,抱春园不负抱春之名,满目桃红柳绿,看起来热闹得紧。
谢暄刚刚踏进园子,忽然被高亭上的一双人影吸引了目光。上头的男子穿了一件月白色长衫,面容清雅,举止进退有度;另一个女子一袭妃色罗裙,云鬓高绾,看起来再熟悉不过,正是谢暄的亲姐姐谢莺时。
两个人似乎是说到了什么高兴的地方,对视一眼,齐齐一笑,默契浑然天成。
谢暄怔了一会儿,才低头失笑,终于明白了谢亦陵非要把自己拖到这里来的用意。
谢亦陵白净的脸上浮现出一片绯色,羞窘地转过了脸。
谢暄见他这模样,忍不住调侃他:“这就是你让我见的新科状元?果然是风神俊朗清舒风雅,看来你姑姑也喜欢的不得了。”
谢亦陵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闻言只能磕磕巴巴地回道:“叔父,您……您满意就好。”
“阿暄。”
谢暄闻言回过头去,见谢莺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下来,面带薄红,却还是目光坚定地对他说:“是我让亦陵把你叫过来的。我心悦同尘,你要是同意的话,他明天就来丞相府下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