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红线引发的惨案(6)

作者:槲叶枳花

小太子沉默片刻:“怕。”

红线一愣,她在月老府里干活许多年,牵的姻缘线大多都是凡人的,到底对凡人比旁的仙了解些。她知道,凡界这些半大的孩子,向来逆反心重,你说好,他偏说不好,你说他怕,他偏说不怕。她曾疑惑问过月下老头,老头说,这大抵是人族本源里的根性作祟,好欲好强,最不喜他人否定自己,说自己不行。

所以,红线本以为小太子也该顶她,逆着她的话说自己“不怕”,可她没想到,小太子言烨却是直接说自己“怕”,这倒是出乎红线的预料。

而正当红线想继续吓唬他的时候,小太子又开口:“本来是怕的,但此刻却不怕了。”

这模棱两可的回答搅得红线纳闷至极,她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转身,望向宫墙拐角:“半刻有余,徐祥大约快回来了。”

“徐祥是谁?”红线疑惑。

正是此时,宫墙那头,小太子正望着的方向,“沙沙哒哒”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伴着几声急切的呼喊:“殿下,殿下,冻着没?”

一名小太监从宫墙拐角小跑过来,怀里抱着一叠干净整洁的衣服。

——正是方才离去给小太子取衣裳的侍童。

见状,小太子侧头瞥向梅树,同红线低声道:“你是树妖,根在此处不得动弹,若你此时要吃我,我大可大喊一声让徐祥跑出去,届时宫内皆知太学里的这株红梅为妖,父皇知我葬身于此后,下令焚树,你觉得,你可能活?”

原来如此,即便自己活不了也要拉着对方同归于尽,不愧是我天族的少君,杀伐戾气都跟着魂魄带过来了。

红线如是想着,至此也肯定了小太子同少君是一人的事实。

“咦?殿下的衣裳怎么都干了?”侍童徐祥跑到小太子跟前,抖开手里的衣衫想给他披上,却不想触手之处皆是干燥,无半点湿凉。

小太子面不改色:“许是雪水只染湿了外衣,风一吹便干得快了。”

徐祥拎起小太子的袍袖捏了捏:“奇怪,方才不是还拧得出水么?”

小太子瞥他一眼:“你记错了。”

言语间正经无比,一点也瞧不出诓人的模样。

徐祥抱着怀里干净的太子服挠了挠头:“奴才记错了?”

小太子见他如此,也不解释,转身直接向外走去:“天色不早了,回宫。”

徐祥将怀里散开的衣衫叠好,急急忙忙小跑跟上小太子:“殿下,殿下慢点,真是奴才记错了?可方才那么厚的雪落下来,殿下的衣服不是拧出了好些水么?”

二人走后,红线浮空踏上梅枝,远远望着宫墙间那两人愈来愈远的背影。果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少君终究还是你少君,哪怕投生凡俗,满身仙力皆无,也吃不了半分亏。

红线深深感叹,待那主仆二人身影消失在视野,她也抖了抖裙子转过身去,准备捏决返回天界。

然而捏决捏到一半,她忽地一顿,一拍脑袋:

“哦豁!忘正事了!”

红线连忙沿着小太子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天光收敛,日头一点点沉下去。

小太子刚回宫,便迎面撞见候在宫门等候多时的皇后。

皇后凤珠翠冠罩着一袭精致的冬季宫服,坐在阶上一柄楠木靠背椅子上,腿上搭着一件厚厚的毛绒毯子,旁边暖炉燃着炭火,女侍宫人皆齐整地立在她身后。适时,她端着一杯茶,抬眼静静瞧着迎面踏进东宫大门的主仆二人,周身气质不怒自威。

小太子的身子微不可察地僵了僵,立在原地拱手行礼:“母后。”

皇后淡淡扫过徐祥怀里的太子服,没说什么,捏起茶盖浅饮一口茶水:“什么时辰了?”语气淡漠无半分波动。

小太子回道:“回母后,酉时了。”

皇后:“酉时才归,太子可用了晚膳?”

小太子:“未曾。”

“既如此。”皇后将手里的茶盏搁在一旁小几上,掀开腿上盖着的毛绒毯子,站起身来,身旁随侍的宫女连忙上前给她围上一件细绒狐裘,她顺手接过宫女递来的一方小小八角手炉,淡淡撇过小太子,“那想必太子精力充沛,尚且不饿,今日晚膳便作罢吧。”

“娘娘,殿下是因……”徐祥想辩解,哪成想小太子抬手拦住他,哑声同上面雍容的皇后应了一声“诺”。

皇后看着阶下垂首不言的儿子,眼中光暗变动:“太子,为君者,当自省,你生来便与那些碌碌无为的旁人不同。”

“你是太子,你也只能是太子。”皇后说罢,不再看他,抬步带着女侍宫人们离去,不过片刻,东宫门前再次恢复寂静。

徐祥连忙搀起小太子:“殿下,您回回将事情压着,也不同娘娘说,今日到底是八殿下过分了,您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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