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泉(130)
阮棠问:“就是昨天你从胸口撕下来的那张?”
“对。”林嘉说,“就在撕下来的一瞬间,我脑子突然就清晰很多。”
严昱泽说:“说的什么胡话,难道你以前脑子糊涂?”
“完全不一样,以前十几年,我全都想着怎么报仇,怎么弄死金家人,所做的事情,全围绕这个目标,好像人生就只剩下这么一件事,但是昨天把符撕下来毁了,我感觉浑身那股复仇的热血一下子凉了。我的那些仇恨,那些愤怒,都消失了。你们懂那种感觉吗?我对复仇没有动力,甚至没有那个念头了,回头再看自己做的事,甚至觉得有点可怕。”
阮棠和严昱泽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今天来的时候已经想好,可能林嘉死活不肯说出林志远的下落,或者死劝活劝的他愿意说了。但谁也没想到,居然得到的是这么个说法。
但是从林嘉的样子来看,这又不像是假话。
“慢着,你这个状态,是不是顿悟,或者什么醍醐灌顶,突然一下子看破了?”
“不是,我很确定不是,不是报仇之后的释然,是……”林嘉眉间皱出深深的褶皱,“就好像报仇那个念头跟着符一起毁了,或许可以这么说,这个念头不是我自己的,是别人加在我身上的。”
阮棠插了一句,“你的意思是不是像电影盗梦空间那样,报仇是别人给你植入的想法。”
林嘉点头,“对。”
一时间三人都没说话。林嘉是在思考,严昱泽和阮棠则是震惊。
严昱泽问他,“那林志远呢?他是你爸吗?”
林嘉猛然抬起头,目光幽深,他几乎是咬牙说出五个字,“我也不知道。”
严昱泽听的有点懵,“我看你现在才是脑子糊涂了,怎么连他是不是你爸都不知道了。”
林嘉微微摇头,“我还是从头和你们说起,你们才能明白。我是80年代出生的,那时候国内条件不好,我母亲把我带到美国,我很小的时候就没有父亲,但是家里条件还算不错,在当地算是中产,一直到上高中,我都过得很普通,无非就是比别人少个父亲。到了十六岁那年,我母亲说带我回一次国,不能忘记故乡,说起来也奇怪,我从有记忆开始,就在美国长大,从来没来过中国,可是当我第一次来到斜塘。就感觉这里的山水这里的房子很熟悉。”
“其实这种状态很多人都有过,明明没去过的地方,却有熟悉的感觉,我没觉得特殊,但自从我来到斜塘,夜里就开始做噩梦,半夜时不时会被惊醒,刚开始我根本记不清梦里是什么,只有害怕的感觉,回到美国后,情况变得更加严重,为此我看过心理医生,还吃过药,但是没用,每次从梦里醒过来,我都是满身大汗,呼吸急促,有一段时间我甚至不敢睡觉,每天只睡2、3个小时。就这样过了一年多,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不然精神非崩溃了不可。于是我找心理医生给我催眠,我想看看梦里到底有什么。”
林嘉说到这里停顿下来,倒一杯新茶润润嗓子,“原本只是想去面对问题,谁知这才是噩梦真正的开启,我看见,我在梦里不断被人伤害,折断腿,挖眼睛,舌头还被钉起来,但是很奇怪,我在梦里身体总是能恢复,因为这样,对方对我的伤害重复了一次又一次。催眠过后,我症状没好,但是梦里那些事,我醒来后不会再忘记了。我就在每天睡眠理经受这种折磨,我记住了梦里对我施行酷刑的人的名字,也弄明白,我在梦里叫做林志远。”
“我太痛苦了,有一天忍不住和我母亲提起这个名字,她突然情绪就不对劲,我觉得她可能有事情瞒着我,在追问很多次之后,她终于告诉我,林志远是我的父亲。”
“在那个时候,我终于明白一件事,我的父亲可能遭遇什么不幸,那些梦全是冥冥之中的提示,那种梦我一直做了四五年,每个夜晚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在我二十岁那年,我决定要报仇。就在我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夜里做梦的症状居然减轻了。”
“我当时就想,可能复仇就是老天给我安排的宿命。”
第72章
林嘉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为了复仇,我付出十多年的努力,整容,找民间方士,炼制丧门钉,十几年都没睡一个好觉。昨天在这家医院里,我总算睡踏实,没有再做那个痛苦的梦,醒来的时候。我问自己,这一切到底怎么发生的。”
他说话的口气还算平和,但不时有些微颤的声调,让人感觉他内心并没有那么平静。
阮棠听着他的讲述,都感觉到心里说不出的沉重。
作为真正经历的人,痛苦肯定更加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