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尹撑着下巴，用笔在纸上瞎画。黄亢看了一眼，这人还抱着《浮生六记》：“真是活脱脱一个望妻石，哎，方庆安把他叫出去是好事啊，回来就真是你老婆了。”

许尹挠了挠头，等得有些烦躁。

“给你找点正事转移一下注意力，”黄亢手放在膝上，看向许尹，“那几个去天堂的亡灵怎么处理？”

“你没处理？他们知道了这么重要的事，肯定是安排他们转世忘记啊，你真是，和你的前死神学了什么到底，会惹事不会善后。”许尹觑他。

“他们不愿意啊，说只要强迫他们，他们一定会大肆宣扬通天路，我也是没办法。”黄亢烦恼道。

“他们现在在哪里？”许尹问。

“在我家锁着。”

许尹还没说话，黄亢想到什么，跳了起来：“我把他们打晕撂下去行了，我走了，哦对，通天路你记得设个结界啊，以防万一，那什么‘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不保险！”

“知道了，滚吧。”

“无论是哪一种，都要经过九十九世的考验。一个是像候归那样做死神，看着心爱之人九十八世，而后在一起；一个是两人都转世投胎，许下誓言的那一世算一重考验，接着转世九十八世，两人都不曾结婚娶妻，那便是过了考验。”方庆安说的口干舌燥，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顾楚辞的手指微微颤抖。

方庆安又说：“我选的是第二种，许尹选的是前者。”

那年，方庆安共转世了九十九次，想起了所有的事情，从前死神那里继位，顺利成为了新任死神。他寻遍阴曹地府，只为求廖钟延一人。

在寻到廖钟延后，方庆安以死神的权利，恢复了他所有的记忆，两人时隔几千年，终于实现最初的誓言，一起成为死神。

方庆安第一次遇到许尹的时候，只觉得他与当初的自己太他妈像了，方庆安毫不犹豫地把人从半阴间带回来自己亲自带。

两人在方庆安的房子里对坐畅谈，方庆安也和他说了那两个选择。

方庆安非常好奇许尹会怎么选。

许尹先是问了他一个问题：“相守，我想知道，为什么我要做这个选择而不是我爱人。”

方庆安也愣了一下，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于是当即思考了一下：“大概是因为，说者无意，听者有意？”

“我选第二个。”许尹说。

“嗯？”

方庆安真的愣了一下，这个选择竟然真的有人会选！

许尹淡淡道：“我已经说了，我想和他永生永世。就是转世投胎九十八次，我也只有这个想法。你说当死神的权限很大，那我不如做死神，还可以在所谓的幻象和半阴间里看他。”

方庆安不愿放弃：“你得等他很久，他死后来到阴曹地府你也不能见他，何况他可能会去天堂。你要知道，死人是分到天堂还是阴曹地府，不是看阴阳德，是随机的。”

“我不后悔。”许尹说。

从那之后，许尹敛了爱意，那份独属于顾楚辞的爱，被深埋进心底。尽管顾楚辞经过了第九十九世，许尹再次真正看见他，在方庆安出现之前，他也并未让顾楚辞知道这一切。

他原本就不是会向人轻易表达爱意的人，所以由方庆安来说了，许尹也不在现场。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相守大人。”顾楚辞抹了下眼角。

“没关系，”方庆安看了一眼顾楚辞，事情已经达到了他想要的结果，“我就想确定一下，你对许尹……”

顾楚辞微抬眼睫：“我喜欢他。”

方庆安微不可查地弯了下唇角，站起身道：“那就好，你现在应该想回到许尹那了吧，我也不多留你了。”

和方庆安告了别，顾楚辞脚下不停地往许尹的房子走。

他一路上感慨万千，他才是那个转世九十九次的人，许尹的那个死亡记录本里，记的是许尹自己的生平。还有许尹的那个房子，和顾楚辞活着段时候住的房子一模一样，一切都有迹可循。

他们之间，错过了太多。

顾楚辞走到许尹门前，发现门是锁的——许尹不在。

他会去哪？顾楚辞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心急如焚。

许尹正在来的路上，马不停蹄，顾楚辞一定在等他。

他刚才去给通天路设结界。

他一直想着方庆安说的话，顾楚辞大概也对他有好感。他愿意相信，又害怕相信。

所以他有些不敢面对，希望太久，触手可及的机会到来，大概都会有所彷徨。

再次见到顾楚辞，不是永远，就是永别了。

可他突然想到，他和顾楚辞在一起的那一世，既然喜欢过，他就有底气。

这样想着，就到了自家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