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来相照(110)
最后一回见,还是在大行宫的园子里,宁瑞臣坐他边上看戏,那时候他和元君玉出去了一小会儿……
那时候,他们怎么突然就要去山洞里找玉坠呢?
他们是不是……
谢晏像个市井小人那样,细细地把元君玉往下作里揣摩着,忽然有些魔怔了,觉得此人断无可能的,不由得睁着眼,嘴边不自觉浮现一丝冷笑。
再一天的酒席,是三天之后了,快到中秋,张神秀也走了有半个月,海上浪急风紧的,人一入海就全无音讯。谢晏出门前,收到张神秀的来信,应该是在码头写的,笔迹有些散,大略讲了一些情况,可知那一带是的确无虞的,于是安下心来。
再有一个,谢晏听说柳骄跑的没了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心里就认定柳骄是携款溜走的,然而张神秀出门一事不宜大肆宣扬,谢晏也便没有报官,任他去了。只打算着等张神秀回来时,在算一算他家里缺了几纹银,自己照价给他赔了就是。
宴在水西门边上的卧佛寺后边,照例叫了一些优伶做陪,崔竹请客,都是熟面孔,很意外的,谢晏看到吴士吉也在座中。
原来南直隶的三司也被崔竹笼络住了。
不过也是迟早的,谢晏听说了文社的事情,几个文人拉帮结派,说是吟风弄月,可这里面有不少官员的,师生父子派系相结,怎么会单纯的吟风弄月呢?连他这样做生意的人都看出来了,南京迟早要一分为二的。
分成两瓣的时候,就是争魁首的时候了。
寒暄间,谢晏被拥到上座,崔竹总共请了好几桌,放眼看过去,太监不过一两个,和别的人称着兄道着弟,划拳正酣。
崔竹叫人换了枝曲,又勾勾手,揽住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按在大腿上,叫她斟酒。斟酒时,他就转过脸来和谢晏说话。
些许聊了一会儿,都是些家常话儿,忽然崔竹噗嗤一笑,拉住了隔桌的吴士吉:“吴少爷!咱家请客,怎么净愁眉苦脸呢!”
吴士吉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下,没点准备,酒杯险些撞落。
崔竹那张脸,天生没苦相似的,笑得绚烂:“瞧瞧你边上的小姑娘,还愁不愁?”
不等吴士吉说话,他边上的一个醉鬼就哈哈大笑着接了腔:“他呀,崔公公不知道,上回在钞库街……把那忠义伯世子错认成了姑娘!”
吴士吉怒道:“少说些瞎话!”
“哦哟,”崔竹一下站起来,示意那姑娘去给吴士吉消气,“那个人我晓得,是有些颜色,下回我请来,吴少爷与他冰释前嫌算罢了!”
喝到这时,席上人也差不多醉了,吴士吉一身酒臭,不耐烦道:“他娘的打我一耳光,这事,说不过去!”
崔竹笑着拍吴士吉的肩膀,和他干了几杯:“罢了罢了,何必闹这不愉快的?这样,今夜我再做个东道,请各位去秦淮河上……”
谢晏跟着笑了一通,几枝曲子也过了,崔竹笑吟吟转了一圈,回来与他闲谈。
“今天还差一位,”崔竹吃得脸热了,懒散地支着头,看样子确实遗憾,“老不见术舟兄,他和他那小伉俪,真是让人想得紧。”
谢晏酒量不错,喝过几轮,尚没有上脸,笑道:“过了中秋,大约就回了,要是办货顺利,说不定还能赶上过节。”
崔竹笑着举杯:“我说你真是没有情义,教你的兄弟出远门,你自己留在南京享福!”
他这话虽是笑着说的,可着实说得不好听,桌上饮酒的喧笑短暂的一滞,又在下一刻重新闹起来。
谢晏灌满酒杯,爽快地一饮而尽,对崔竹道:“公公这就误会我了,南京的铺子,还兼石城这一带……没我不行。”
这是明晃晃告诉崔竹了,常喜硬留的他。
“他去的可是舟山。”崔竹笑意更深,也许是酒醺的缘故,有种不可言传的神秘。
“舟山……怎么?”
崔竹把玩着金荷杯,使劲儿晃一下,附在耳边听响:“微卿消息该灵通的,那里一向闹倭寇,如今南京又在……嗯?”
谢晏提醒了他:“做生意,风里来雨里去的,毕竟受人所托,有时性命不过是飘萍。”
“受人所托……”崔竹像是在细细咀嚼这个词的重量。
谢晏抛出一句:“公公,不也是受人所托的?”他说完,自觉失言了,带着一种并不畏惧的淡然瞥一眼外面的夜色,隔着黑脊起伏的屋宇,辉煌的灯火在秦淮河上浮动。
崔竹哈哈大笑,站起身,对着早就等待已久的宾客们一招手:“走吧,秦淮河上玩玩去,今夜,不尽兴可不准回家!”
第72章
八月蟹肥,从苏、湖一带捞来的蟹在南京风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