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野望+番外(4)
遥想入这大荒仙山前,沈棠尽已是年少成名。出身剑术世家,年方十五所著诗书画卷便誉满云州,是那届云州皇钦定的探花郎。满怀着兼济天下、为国为民之心入仕,却一朝遇了这上古仙裔角木君,强行带上了星宿山。
从此远离人世,困于这修道途中。
一朝脱了凡胎,相貌肉身便不再有所改变,如今,他仍是探花及第时澄明朗然、眉目清朗的模样。
若说不忿,是不可能的。一次次地逃脱,一次次地被擒回,一次次地被殴打欺凌。
会绝望么?不,只要他还活着,就不会放弃逃脱大荒的任何可能,哪怕是苟且偷生地等待机会,他也会忍下去。
第三章
回到自己那偏僻狭小的院落,沈棠尽翻出一些云纱白布,往上倒了膏药,把方才重新破裂了的伤口小心包扎好。现下觉得口渴非常,便烧了水。等清水微冷,刚想喝上一口,嘴角霎时一阵刺痛窜上大脑,茶杯一晃,滚烫的水亦泼在了衣襟之上。
罢了,衣服上还有精污遗渍,待会儿也要洗了。
拿来铜镜一看,便见双唇红肿,嘴角被撕裂,有了好大一个伤口。方才自己恍恍惚惚,竟未注意到。只能又拿出药箱,强忍着痛,仔细涂抹着。
起初还修为未至化境时,角木君就逼着他没日没夜地练剑、背诵经文心决。
沈棠尽亦没有辜负这番苦修,剑术一日千里,身法修为大为长进,除却那偶尔被迫的情事,他对于这样的生活也渐渐自觉可以忍耐了。
唯一得以喘息的时光,竟是那叫其他星宿门生叫苦不迭的赤烨台剑修午课。
似乎只要不在角木君身侧,这星宿山中的一草一木,都不再不那么令人窒息。
日渐高照,将近午时,脱了凡躯,早就免了三餐。沈棠尽换了身轻便的劲装,提剑往那赤烨台而去。
就算刚从瀛洲回来,只要回了这星宿山,每日的剑修午课亦是不能落下。
刚至山门,便遇到了那一直看他不顺眼的木潜师兄。
木潜乃昴日仙君门下大弟子,真身为虎,向来脾气火爆,心直口快,最不喜欢沈棠尽这样男生女相,眼神阴郁,不喜言辞之辈。
历届瀛洲试剑都是昴日君与危月君门下之徒参赛,偏这次那向来不参与这种“俗事”的角木君发了话,让凡人出身的沈棠尽顶了他的参赛名额,怎叫他不生气?
虽知他拿了二甲已是替星宿山长脸,但看那危月君首徒夺了一甲,心下便同自己道,若是自己去,星宿必定夺得双冠!
于是乎越想越气,又见沈棠尽神色不济,脸上还有伤,好不晦气,便寻了由头要同他比划,出一出这些日子憋的气。
沈棠尽虽看似不近人情,但心知这木师兄讨厌他得紧,当下亦没心情同他小家子气,便想绕过他。
木潜见他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更生气了,连招呼都不打,就拔剑挥向沈棠尽。
“噌”的一声,短兵相接,两柄长剑互相抗衡着。一把又破又旧,一把华贵精致,跟着木潜的师弟们见了,登时嘲笑起来。
“你这低贱的凡人,看来也不怎么受你师尊待见,竟连一把好剑也不给你。”
沈棠尽对这番辛辣嘲讽似不放在心上,但腿伤未愈,又被对方剑气震伤肺腑,虎口一松,手中剑被一把击飞了去。对方剑锋临要指向咽喉之时,却换了一掌击来,沈棠尽向后倒去,一口血吐了出来。
他还未站稳,紧接着被一把攥住了发,摁在冰冷的地砖上。
“你一介卑贱凡人,若不是用这张娘里娘气的脸,一时惑了神君,这般投机取巧飞升入了神界大荒,好不知耻!”木潜骂完,似是不解气,又踩了一脚,“十年便结了金丹,怕不是央了神君给了你什么神丹妙药,呸!凡人果然一个个都令人不齿!尽想那些小聪明,我就说,早该在封山前把你们都赶了出去!”
沈棠尽眼神空洞,任由木潜如何辱骂也不作辩驳。
解了气,木潜也就不在再沈棠尽身上浪费时间,领了那群小跟班,朝那赤烨台御剑而去了。
沈棠尽支起身,猛咳几声,正想捡起自己的剑,却猛地闻见自己口中残余的精液腥味,腹下一痛,竟扶着一旁的玉石柱,吐了。
那日,沈棠尽未能至赤烨台修行,便有人传闻:“这角木君之徒刚获二甲之名,便骄傲自满,连必修课都不屑参加了。如此不把危月君放在眼里,不愧是卑贱低劣的凡人,不懂尊师重道,恬不知耻!”
沈棠尽初至星宿山,日日央求角木君放他回人间。
那一向目中无人、随心所欲惯了的神君怎会同意,便道:“你如此向往凡人生活,那便用你们凡人的法子,徒步走去那赤烨台修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