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野望+番外(23)
危月君一愣,沉默半晌。
徒西临见她似有交出沈棠尽之意,急道:“师尊!”
危月君抬头,那双赤色的眸子望着角木君:“他可以留在你这里,但我还是奉劝你一句,若你不想让他恨透了你,还想要有好转的余地,就在这段时间里对他好些。”
角木君一把推开了她,夺过沈棠尽,道:“不用你废话,滚。”
徒西临不放心,便主动提出自己可以照顾沈棠尽。
角木君自是不会照顾人的,那些仙童有了前科,叫他不再放心。这徒西临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亦与沈棠尽交好,想来也没什么,便将两人安置在自己宫殿的西侧。
本以为到了这又要好一阵手忙脚乱,没想到离了那寝宫,沈棠尽就冷静了下来,全然没有先前的疯癫之状。
“这些是换洗的道服,这些是一些丹药,莫乱吃。”徒西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整理床单被褥,余光时不时掠过沈棠尽。
而沈棠尽着抱着双膝,目光澄然无谙,含笑看着徒西临忙里忙外。
徒西临见他这幅样子,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道:“你这下终于得享福了,且休息段时日吧。”
他一直知道角木君给沈棠尽布置的修习任务有多繁重,有多无人道。
赤烨台的修行素来严格,星宿山众弟子没有一个敢在危月君眼皮底下偷懒讨闲的。但沈棠尽次次来,眼底虽满是疲惫,但却又有种得以喘息的庆幸之色。
徒西临不敢想象,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沈棠尽一直过着怎样的生活,受了多少苦,才能在十年之内得了金丹。
就算如流言所说,角木君真给了他什么金丹妙药,但这炼化的过程亦是需要时间,绝对不会比实打实的修炼快得多少。
“有鸟。”沈棠尽突然看向窗外,笑道。
徒西临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是先前被抓回的黛青落在的窗栏上。
他正瞧得新奇,耳边忽传来沈棠尽如诉如泣的低吟:“阳月南飞雁,传闻至此回。我行殊未已,何日复归来?”他顿了顿,莫名重复着。
“我行殊未已,何日复归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临近三月之期,沈棠尽的魂魄越来越虚弱,但他每天只是拿了笔墨纸砚,坐在桌前画画。
他十岁就作了《渝州百景图》,那青砖百瓦,市井人家,栩栩如生,跃然纸上,一时争相拍卖,最终被那云州第一富商买了去,献给了想要讨好的官家小姐。
坐在院中捧着《诗经》背诵着的沈棠尽听闻自己的画作得了如此去处,只是微微一笑,道:“不过是一张画,以后还有更好的。”
来这大荒十载,他已许久没有提笔写诗作画,如今像是为了弥补一般,全神贯注,不知年月地画着。
徒西临踏进屋子里,就见满地的纸张,有的是星宿山的奇珍异兽,有的是那大荒名景,更多的,却是那满是烟火的人间。
有那幼童扎着小辫骑于老牛之上,行于田野之中,嘴里叼了一细芽,好不自在;也有那京城繁华,高楼岳宇,雕梁画栋,飞阁流丹。
通过这画,便能知此人已见天地,独独未见自己。
给他换好了新墨,沈棠尽仍如往常一样,没看到他似的,兀自画自己的。徒西临也不介意,给他把这些天新画的一一规整好,放在旁边的柜子里。
回过身,就看沈棠尽注视着自己,让徒西临有些不适应:“怎么?认得师兄了?”
沈棠尽咬了咬笔杆,指着一旁的椅子道:“坐一坐。”
徒西临不懂他想做什么,只好坐在了那雕花檀木椅上。
沈棠尽拿了一张新纸来,神情认真又严肃,活像一个老先生,上下打量着徒西临,随后缓缓落笔。
那人执笔的模样,如窗外梨花般香软烂漫,深深地印在徒西临的心里,此生难忘。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沈棠尽终于停了笔,怀着期待的神色,将宣纸拿与他看。
接过那画,徒西临便愣住了。
画中之人眉眼丰神俊朗,和煦温柔,衣摆的线条流畅果决,配着那仗剑的姿态更显生动。
这便是他眼中的自己么?
徒西临一时情难自已,拉过沈棠尽。两人贴得极近,但徒西临却不敢再进一步。
他望着沈棠尽全心信任的眼神,双手微颤,缓缓道:“师兄知你一身傲骨,断不会甘心折于那人身下。师兄心悦你,待寻回那一魂一魄,若你愿意,师兄带你离了此处,可好?”
沈棠尽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只是觉得眼前这人眼中满是柔情,是真心对自己好的,又见其眉间似有痛苦之色,便伸手抱了他的脖子,轻轻拍着他的背。
徒西临十指如千根针扎过,连着心一起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