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ANT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生命形式，可他依然不知该怎么掌握自己无限的时间，亦无法控制在自己身上发生的悲剧，从这一点上来说，其实他与众多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PART14 绿厦 11．再会，老朋友

在英国某处私人机场，工作人员忙碌着清理机场跑道，一架小型飞机停泊在机场中央，尊贵的客人早早的坐在舱内，驾驶员也已准备待命起飞。

BRANT低头揉捏着那只旧玩具熊，从圆形的窗外，可以看到紫罗兰色的天空边际正染上一层红晕——天快亮了，潘晨坐在他地面，饮一杯新鲜的水果汁。

玩具熊与三十年前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看的出来鲁迪很珍惜它，还给它穿一件墨绿色的小马甲，这件小衣服是新的，穿在一只旧娃娃身上，显得异常突兀。BRANT揉着玩具时，感到娃娃背后似乎装了什么东西，拉开拉链，从背心夹层里抽出了三张折的四四方方的字纸。

“小古：你的出身我并不意外，在无数个不眠之夜，我就曾经无数次想象你再次降临，在关键时刻拯救我。很抱歉，小古。你对我怀有美好的祝愿，而我最终却变成了这样的人。过去三十年来，陪在我身边的人不断变化，我们永远不知道下一刻，身边还能剩下些什么。我似乎拥有了一切，可是又不曾拥有些什么。小古，我向你保证，我最纯洁、最美好的感情全都给了你，在我想象中，你是永远不会变的，是超越世间一切规律的个体。讽刺的是，我可以将感情投注在自己构建的幻影上，却无法关注自己身边的人，因此，我曾有过许多个改变自己并获得幸福的机会，但到最后，都失去了。我想，我终于明白了你当时的一些感觉。我无法分辨到底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也不知该相信谁。这些都成了我自我禁锢的最佳理由。小古，我感觉有一天，你也会经历这样的时刻，不知该挽留谁，放掉谁，我曾希望你永远不要变，生活在天真烂漫之间，可如果我的愿望真的变成了现实，又让我觉得可悲。祝你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鲁迪?维克于2008年酒店深夜上。”

BRANT阅完了信，平静的将信纸折起来，大拇指和食指在折痕部分用力刮了一下，使它变的挺括，折了两三次，忽然将它揉成一团，向后扔去。

负责照顾乘客的空姐从空务人员休息舱里探出头来，看见了那个纸团，连忙走了出来，正要弯腰去拾，BRANT忽然道：“不用去管它！”空姐连忙站了起来，BRANT隔了数十秒，低低地说：“……谢谢。”空姐欠身退了出去。

“小潘，孤儿院是个什么地方？”

“……您不知道吗？”

BRANT摇了摇头：“曾经有人说要送我去孤儿院，不过也只是吓吓我罢了，我并没有在那个地方呆过……哪怕一天。”

潘晨吸了一口气，笑道：“每个孤儿院的环境都是不一样的，我待过的那家孤儿院比较好，义工都很照顾、关心孤儿，大人们力图让我们感受到爱。可是，孤儿大多比较敏感，您知道，每天都有许多人来领养孤儿，他们中的有些很友善，有些就不那么好了。我曾经见到一对有钱的夫妇来挑选孩子，他们让健康的孩子站成一排，一个一个的挑选，一会儿嫌这个脏，一会儿又嫌那个丑，这件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此以后，只要看到有人来挑孩子，我就躲的远远的，那种情形，让我觉得……”他用下巴指了指BRANT放在座位旁的玩具熊，继续说：“让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人遗弃的洋娃娃一样，等着别人来发现我，把我捡走。六岁的时候袁伯出面领养了我，把我带到香港，抚养我长大。”

“你有没有想过，逃出孤儿院？或者，如果被其他的家庭收养，比如，一个开拖车的，一个信贷员之类的普通人——你的人生又会变成怎样？你想过这类问题吗？”

“没有‘假如’，离开了孤儿院，我一个人没办法生活下去。袁伯来领养我的时候，我死活不肯跟他走。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跟我离开孤儿院，你将来才有更多的选择，不然，你就得一辈子呆在这里。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要勇于作出选择，而不是活在过去与现在。’所以，是我选择离开孤儿院，而不是袁伯选择了我。”潘晨顿了一下，笑道：“我不后悔这样的生活，少爷。”

BRANT极力微笑了一下，拿起那保玩具熊，说道：“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问题。选择改变还是墨守成规，这也是一个问题。没有人愿意做一个洋娃娃，任人摆布。可事实是，这世上的大部分人，都活在‘命运’的阴影之下。小潘，我们并不干净，双手蘸满了鲜血，但是，你仍然有机会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在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静悄悄的，平和快乐的生活下去，如何，你要再次作出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