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春册+番外(87)
屋外的下人听到了动静,问了一声:“少爷,可是出什么事了?”
方白简忙道:“没事,不用进来,在外面守着便是。”
“是,少爷。”
方白简将药碗放到桌上,坐回床边,有些生气地说:“先生都这样了也不好好吃药休息,拖着这样的身子拿我开玩笑,是不想好了么?”
柳逢辰不以为意地嘻嘻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后径空虚凉,你管我身子好不好,若真的好不了,死了也就死了,一了百了的,又有什么不好?”
“先生!”方白简真的生气了,“你莫要胡说了!什么一了百了的,你要是没了,那我也……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难过起来,不明白柳逢辰为什么要说死不死的话,不明白柳逢辰为什么把性命看得那么轻微,难道这世间就没有值得柳逢辰留恋的人和事么?自己不配么?
“你怎么办?自然是好好活着,到了重阳的时候,给我多烧几张纸钱,好让我在阴曹地府里也能买几个死鬼小倌快活。”
柳逢辰没脸没皮地胡说八道,可笑着笑着,忽然又没了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上方,安静得让方白简心里发毛。
“先生,你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方白简小心地问。
“今日,是重阳罢?”柳逢辰轻声问,神情平静地诡异。
“是。”
“少爷为何不和老爷夫人一起祭拜先祖,跑来照顾我。”
“自然是因为不放心先生,先生病得这般严重,我是一刻都无法呆在外头的,何况,他们本来也不喜欢我一起去的,只是碍于情面和礼节才勉强带上我的,我离开了,他们眼前也清净。”
柳逢辰笑笑:“是啊,我竟然病得这般严重,都要卧床休养了,不过这样的结局,我是早就料到的了,终日不知羞耻地风流放荡,处处交欢,没有早早一命呜呼已是上天宽恕。如今阎王殿前瞎溜达,都是我该得的报应。人在做,天在看,果然天道好轮回。”
“先生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方白简听得糊涂又着急,柳逢辰看着是清醒了,可说出来的那些话疯疯癫癫的,根本不是柳逢辰正常的模样。
柳逢辰看穿了方白简的心思,转头看他,道:“少爷一定是觉得我疯了,可是我没有,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风流了十年,堕落了十年,老天爷终于看不下去了,给我降了罚,让我病了倒也罢了,只是连我在重阳的日子里祭拜我娘,同她告罪的机会都夺去了。少爷,我可否跟你说过,我娘就是在重阳这一天死的,而且,是被我活活气死的。”
第44章 惟有泪千行
“什么?”方白简大为震惊,“先生你是不是病糊涂了?”
不知为何,他突然很想笑,因为柳逢辰最后那句话在他听来,实在荒唐得很。这个整日笑嘻嘻,一句重话都不说,对谁都是温柔又耐心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一个气死娘的人?他不信。
“我没有病糊涂,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柳逢辰的面色依旧平静,只是盯着上方的眼神变得空洞起来,仿佛是在看一团迷雾,迷雾之中藏着能扼住他一生的过往。
“我娘,其实不是我的亲娘,我是她收养的孩子。她叫柳媚娘,原本是萍梅县的一个妓女,后来年纪大了,妓院的老鸨见她找不了什么客人了,就给了她一点钱将她打发走了,她便摆小吃摊养活自己,我就是她在一个下雨的夜晚,收摊回家的路上,萍梅县的小溪边捡回来的,我娘给我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兰溪。”
“兰溪?这不是……不是先生的那个……提示词么?”
“不错,少爷还记得,真聪明。”柳逢辰欣慰地笑笑。
“可先生为何会改了名字,又为何会用原来的名字做……那样的事的提示词?”
“听到后面,少爷就知道了。”柳逢辰不再笑,声音又恢复了方才梦呓般的感觉,“我娘做妓女接客的时候,识得字,读过书,有些学问,同我解释,我的名字意思是’如兰高洁,如溪清澈’。她希望我做个干干净净的人,不要像她一样,风尘又低贱地过一辈子,像一滩烂泥一样任人凌辱践踏。”
方白简听得心痛。世人总是对烟花柳巷的人颇多轻贱,可那些沦落风尘的人,又有多少是自愿的?这世间多的是不公,有些人生下来就是锦衣玉食,而有些人生下来却是为奴为娼。用身子来换钱,不过是想苟活于世罢了。
“所以我娘拼命干活,起早贪黑,给我买书,送我上学堂。她发现我在画画方面有天赋,便给我买了极贵的笔墨纸砚,请先生教我画画,我幼时身体不好,我娘便给我用最好的食材药材调补。我虽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可她却待我要比许多亲生的爹娘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