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时歇(6)

作者:樱三

京城百姓说起韩小侯爷,总会先钦羡韩敛出身高贵,又是延阳王府的独苗,接着就会叹息可惜是个双儿,到底总要便宜了哪个贵家公子,末尾还要啧啧赞叹也不愧是个双儿,模样生得好看极了。

自小韩敛身边的人,或是羡慕他或是嫉妒他,更多的是不怀好意想要娶他的。是以韩敛恣意乖张,不好相与,却也只是摆出些张牙舞爪的阵势来罢了。

韩敛至今仍记得当年他与哪个世子打了架,负气纵马从皇宫一路奔到了依云湖,过桥时远远瞧见湖边浅滩,一人正将另一位年纪相仿的年轻公子从水里拖拉上来。水里那个抱着一坨黑糊糊的淤泥,拽人那个捧着他的脸给他擦,两个人笑成一团。

正是陈云谏跟俞溶。

俞溶向来是一时兴起便要去做的,路过见到浅滩有荷,二话不说就蹚水下去挖藕了。陈云谏被俞溶蹭了一身泥,刚给他擦了脸,俞溶将怀里的东西一搂,脸便又花了,好一顿白忙活。陈云谏只得将他怀里的藕抢过来丢在岸边,按着俞溶的背叫他洗手洗脸。

韩敛认得陈云谏。半月前,新晋的状元郎挂着红绸花,骑在高头大马上,从城东游到了城西。那日的陈云谏当真是春风得意,俊雅风华,却并未给韩敛留下多少印象。可今日的陈云谏一身白衫被俞溶蹭得满是泥点,卷着袖口扎起衣摆,偏生笑得灿烂又温柔,仿佛是一抔被夏阳照得暖而透亮的水。

韩敛看入迷了。

韩敛看陈云谏将手里的东西洗了半天,才露出白生生的真面目来,总算弄明白两人在作甚,不由微微牵起嘴角,却正撞上陈云谏察觉桥上目光抬头望过来。陈云谏自然是认识韩小侯爷的,愣了愣,低身行礼。明明算得上一身狼狈,可陈云谏这礼行得依旧风度翩翩,气度从容。韩敛慌忙转过头去,脸上滚烫。

陈云谏带着俞溶走上桥,见着韩敛脸上还挂着彩,便递出帕子去,道:“侯爷,得赶紧上药才是。”

韩敛接过帕子,后知后觉地懊恼起来自己竟然是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子。

韩敛记这帕子记了好些年,很久之后才幡然醒转,陈云谏给自己递的是帕子,可他给俞溶擦脸,用的却是双手。

韩敛气若游丝地轻轻呵着气,痛得厉害时拧起眉毛,无奈又力竭地绷起全身的力气。

大夫支着他的一条腿,摇头道:“孩子的屁股卡住了,侯爷,再使点劲儿。”

韩敛的腿根都在打颤,他的手在身下胡乱地抓了抓,灰心般又松开去,微弱道:“不行……将它……拽出来……”

“使不得,会大出血的,”大夫苦笑,看向陈云谏,“将侯爷扶起来。”

陈云谏心中惶惶,轻拍韩敛的肩,哄劝道:“听筠,我们再试试,就快好了。”

韩敛不得已抱住陈云谏的脖子,任由他将自己带起来,后腰的那条脊柱被一拉扯,酸得他牙疼,还未等他跪稳,腹中一阵汹涌收缩,里头的东西被急扯着深深下冲,韩敛只觉得身下一股湿热,“呃——”韩敛痛得心慌,脑袋深深埋下去,压着腹侧控制不住地顺着宫缩榨干身体的每一分力气。什么东西蛮横地撑开他后头,不管不顾地往外挤,韩敛狠厉捏着自己膝盖借力,指头恨不得插进骨头里,直到呻吟都带了哭腔。

“侯爷,侯爷,快将下身抬起来!”大夫接住了孩子滑溜溜的屁股,可韩敛此时什么也听不见了,陈云谏赶忙托住他的臀往上提,韩敛整个人便栽进他怀里。

韩敛的肚子硬得要命,直直抵到他身上,陈云谏怕摔到韩敛,更是下意识在他后背一按,这一拥,变相给韩敛又压了次腹,韩敛抽了一大口气,腹中激烈的收缩猛又拔高一级,他扑在陈云谏身上,抬手压着他肩膀,挺身痛苦地拼命推挤。

韩敛身上的薄纱早已湿透了,陈云谏清晰瞧见他低垂的肚腹紧缩蠕动,小腹那处最高的弧度缓缓地往更下头滑落,他知道,那是孩子的脑袋。

片刻,大夫高声道:“好了好了,出来了。”

紧接着,两人都听到一阵细细的,小猫似的哭声。

韩敛软软倒在陈云谏怀里,瞪大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茫然又无措地盯着陈云谏。

陈云谏愣愣地瞧着大夫手里那个满身血污的小东西,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可是没一会,那细微的哭声便渐渐小了下去,再没了踪迹。

大夫朝陈云谏摇摇头,提袖挡住他视线。

韩敛缓缓合上双目,两颗泪珠先后砸在陈云谏胸膛上,似有千斤重,直压得陈云谏无法呼吸。

陈云谏走出来时,外头已是大雨滂沱,天地失界,只有雨幕重重,水声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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