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凭崽贵(39)
苏白的话落,房间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贺父更是猛地回过头,一脸震惊地看着苏白。
苏白却没看他们任何一个人,他只是盯着贺狄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你愿意吗?”
贺狄的眼神茫然,好一会才喃喃道:“忘了我?”
苏白点头:“对。她的病好了后,就会把你忘了。她不会记得你是她的孩子,会像看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你。这样你还愿意让我治好她吗?”
贺狄呆了几秒,忽然明白过来了。
“哥哥你是说,我会没有妈妈了的意思吗?”
苏白却摇摇头:“她是你妈妈这件事不会改变,只是她不会记得了。”
贺狄怔怔地看着苏白,黑色的眼睛澄澈如洗。
过了一会,他好像理解了苏白的话,脸上倏然绽放出一个笑容,如同从朝阳里掬起的一捧光。
“那我愿意的。”
“妈妈的病很重,一直没有治好。她生病的时候会对我不好,但病过后记起来就很难过。”
“我知道妈妈是爱我的,只是她病了,她控制不了自己。”
“所以哥哥你治好妈妈吧,不要让她再难过了。”
苏白并不意外贺狄的回答,只是再次确认道:“就算她会忘记你也没关系吗?”
贺狄笑着点点头:“没关系,因为我还记得啊。”
苏白一怔,然后笑了出来。
“对,没关系。”
苏白直起身,揉了下贺狄的头发,“好了,跟你常山哥哥去更新身份信息吧,衣裳也记得脱掉。——等你再看到你妈妈的时候,她的病就好了。”
“嗯!”
贺狄用力地点了下头,然后又回头看了贺母一眼,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声“妈妈再见”。
告别之后,贺狄就跟着常山出去了。
办公室的房门再次被关上。
苏白从门上收回视线,然后忽然开口问道:“那么,你也愿意吗?贺太太?”
沙发上,贺母的双目依旧轻合,只是两行泪水却从眼角滚落了下来。
“媛媛。”
贺父一怔,连忙蹲在沙发边握住了贺母的手。
贺母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翠绿的眼瞳一片清明。她在贺父的搀扶下坐起来,靠在贺父的肩膀上哭,没有回答。
贺父紧紧搂着她,转头问苏白:“你真的可以治好她吗?”
苏白没有回答贺父,只是看着贺母,眼神如刀尖一样挑开了贺母逃避的遮掩。
“贺太太,你连自己回答我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贺母闻言,身体猛地一颤。
苏白看了眼地上的药丸,“这忘忧药吃多了也会失效,今天你该想起的都记起来了吧。”
贺母没有动,但二十五年前的画面却再次浮在了她的眼前。
黄昏的盘山公路,奔驰的小车。父亲跟着收音机走调的哼唱声,母亲轻柔抚摸的手掌,车窗外略过的绚烂晚霞。
但是忽然之间,漆黑的浓墨遮蔽了视线。等她反应过来,却发现自己站在车顶,视线穿过车皮看到了车里的画面,像是看着一部失真的动画片。
她看到了漆黑的怪物,睁着灯笼似的绿色大眼睛,在车里横冲直撞。
她看到母亲被怪物挤到了另一边的车窗边,父亲被怪物压倒在方向盘上,车子失去了控制。
她想要阻止,想要呼救,但是她却动弹不得。
然后。
“砰!!”
银色的小车像被扔出的石头,从盘山路上飞出,沉沉砸落在了森林之中。
她看到小车像块烂泥一样在岩石上碎裂,砸出了一片猩红的印记。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那只黑色怪物踩着一路血脚印朝她走过来,离得近了,她才看到那黑雾之中属于她自己的那张脸。
苏白像是看透了贺母脑海里的画面,说道:“杀死你父母的妖怪,就是你自己,不是贺狄。”
贺母的脸色一片苍白,她颤抖着身体,像是随时都会被风吹折的苇杆。
苏白并无意去折磨她,所以他说完后只是再次问道:“我可以拿走你妖怪的力量,你会忘记它带来的一切,包括那段记忆,包括贺狄。你愿意吗?”
贺母抬头看过来,苍白的脸色挂满了泪水,但眼睛里却有着强烈的渴求:“我可以忘记吗?全部都可以忘掉吗?”
苏白看着她:“对。”
贺母扯了扯嘴角,朝着苏白点头:“我愿意,我愿意。”
让我忘掉吧,再也不要回忆起来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它消失吧。
苏白并不意外贺母的反应,他走过去伸出手,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点在贺母的眉心上。
“等等。”
苏白停下动作,看着贺母。
贺母低垂着头,声音哽咽而虚弱:“可不可以帮我转告小狄一句话?就说,妈妈对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