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司事(7)
那老头笑了笑道:“你没听过盛极必衰吗?这一辈的安阳伯乔显,甫一出生,便克死爹娘。你再瞧瞧他那个混账德行,整日里眠花宿柳、游手好闲、不思上进。若不是乔老太君苦苦支撑,你道乔家还能屹立不倒?”
恰此此时,长街那头传来一阵马蹄声,众茶客望了过去,其中一位暧昧地笑道:“瞧,说曹操曹操到。”
孙盼赶忙走出茶棚,缀在乔显身后进了勾栏院。
老鸨看见乔显,笑容满面地迎上来,亲自领着他来到二楼厢房。孙盼紧随其后进入,守住门口,现了身,这次她不等乔显有反应,直接道:“小女子找公子有话……”话未说完,便听得哐啷一声。
孙盼惊愕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懊恼地看着破了个大洞的窗户,呼啦啦地钻着冷风。
这家伙竟然跳窗了,哎……光守着门了,却忘了窗户。
孙盼灰溜溜回到地府,便是连察査司也不敢进了,躲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后,做贼似的盯着门口。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她径直来到乔府。
乔显在勾栏院喝花酒摔断了腿的消息在今个白天已是传遍了整个京城。来探病实则瞧笑话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一直持续到晚间。说出的安慰话也是千篇一律,毫无新意。
孙盼瞧着乔显越来越灰败的脸,不免有些同情他。好不容易送走了最后一位探病者,她刚要现身,乔老太君却来了,先是老生常谈地讲了一番大道理,后又心啊肝的哭了一场,这才离去。
乔显明显松了一口气,刚要闭上眼。忽觉一股熟悉的阴冷气息萦绕而来。一睁眼,便瞧见孙盼正悬在他上方,与他眼对眼,鼻对鼻。
孙盼冷飕飕一笑,颇有点咬牙切齿,“就没见过你这般能折腾的,话未说完便跑。现在摔断了腿,跑不了了吧……”
话音未落,便听“噶”的一声,乔显倒抽了一口气,晕了过去。
孙盼极是无奈,却又不敢回地府,只得守在他床畔。
等到后半夜,乔显总算慢慢转醒。
孙盼高兴地来到他窗前,却见他猛地自床上坐起,啪的一下,将一张符纸拍到了她的脑门上,“哈哈哈,恶鬼,这下你还不灰飞烟灭?哈哈……”
孙盼慢腾腾取下符纸,看了一眼,不明所以地递给乔显。
乔显笑声噎在喉间,眼一闭,“噶”的一声,又要晕过去。
孙盼眼疾手快,及时捉住他衣领,将他提了起来,责怪道:“我又不是恶鬼,这符纸对我没用。我来找你,又不是要害你,只是为了报恩,了我心愿罢了。”
乔显满头大汗,死死闭着眼,抖着嗓子道:“既是来报恩,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吓我?”
孙盼气结,“我何时吓你了?”
乔显睁开一只眼,看了孙盼一下,又急忙闭上,“你这黑乎乎的一团影子,连脸都没有,难道还不吓人?”
“黑乎乎的影子?我分明……”孙盼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诧异,可想到这也许是九判官有意为之,为的便是不暴露身份,便故意道:“我若露了真面目,你岂不是要吓死。”
乔显一听,果然浑身颤抖的越发厉害。
孙盼嘿嘿一笑,一扫之前的郁闷,语气也温和了些,“我叫孙盼,生前住在白水县。死后被人抛尸山头,一个樵夫上山打柴,见我可怜,便将我葬了,那个樵夫便是你的前世。我死后,魂魄不全,生前事几乎忘了干净,在地府只能做个无主孤魂,无法投胎转世。九判官说我生前过得不好,死后才会这般凄惨。可是你的前世却免我死后曝尸荒野,免受日晒雨淋之苦,我心中甚是感激,便将此恩记了下来。我若是有来世,便嫁了你,一辈子侍奉你。可我是个没来世的孤魂野鬼,只能以此种方式来报答你,你便将就着接受吧。我知你家中富贵,什么都不缺,但我还是要应允你三件事。你想好了再说,万不可信口开河。”
乔显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他看着眼前一团黑影,迟疑着轻轻道:“你做了多久的孤魂野鬼?”
孙盼歪着头想了半天,却摇了摇头,“不知道,兴许是十年,百年,亦或者千年。”
乔显眼中一黯,嘴角带着几分嘲意,“原来也是个可怜的孤独鬼。”
“也是?”孙盼愕然,“你也很孤单吗?不对啊,你日日左拥右抱,前呼后拥又怎会孤单呢?”
乔显垂下眼眸,却不回答,只淡淡一笑,“你方才应允我的事,可还作数?”
“自然作数!”孙盼眼中一亮,“你是否想到要我做什么了?快说,快说。”
乔显点了点头,没好气道:“你先放我下来,地府的鬼莫不是都如你这般,上赶着要报恩,不答应还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