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司事(15)
乔闻苍老的脸上隐隐露出一个微笑,幽幽道:“许是这宅子的旧主。”
“旧主?”
“是呢。这座宅子是乔家先祖老太爷,自一位姓杜的相公手中买下,一同购入的还有两座铁矿和良田铺子无数。”
“姓杜?”乔显心头涌起一股凉气,手指也不受控制微微颤抖起来。
乔闻道:“那位相公原本是这宅子旧主家中招赘的女婿,因为妻子疯魔失了踪,那相公为寻回妻子,便将家中产业悉数卖给了先祖老太爷。先祖老太爷入住后不久,正妻季氏便怀了身孕。然而,腹中胎儿不足三月,便小产了。一年后又好不容易怀上,过了十月,却生下来一个死胎,那男婴浑身青紫,真是可怜。后来请了道士前来相看风水,只道此宅带煞,不宜久居,需用祖上先灵镇压,方可镇住此宅煞气。再后来先祖老太爷便在此处设了祠堂,举家搬去了京城。”
“疯魔?”乔显满头大汗,脑中反复回响着这两个字,厉声吼道:“那相公的妻子为何疯魔了?”
老者抬起眼皮,看了乔显一眼,又耷拉下眼皮,叹了一口气,“说来,那相公的妻子也是个可怜人,虽拥有倾世容貌,却自小身患残疾,行走不便。她父母不忍她远嫁,便千挑万选为她择了夫婿入赘。谁曾想,成亲第一年,她父母便得了急症,坚持了没几日便去了。第二年,她兄长骑马外出,不慎坠马,折断了脖颈,当场便气绝身亡。到了第三年,便连她自己也疯了,失了踪迹,生死未明。人们只道这一家人招惹了煞神,才叫他们一个接一个的罹难。这世间真真假假的事太多,只这煞神是人是鬼是神是佛,怕是只有天知道。”
乔显心头巨震,脑子痛得似乎有人在拿着锤子不停地敲打。
他原以为梨儿会欢欢喜喜,幸福终老,却原来一切的幸福美好只不过是为了映衬往后的结局更加悲惨。
梨儿……梨儿……怎么会这样?不应该这样啊!
“那老头走了,咦?你的脸为何这么白,生病了吗?”孙盼趴在乔显肩头,担忧地看着他。
乔显茫茫然转头,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回道:“是病了,病得极重。”说罢,便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第一卷 第八章
第八章:
乔显陷在黑暗里做起了光怪陆离的梦。梦里他依然不是任何一个人,只是一个天外来客,无关之人。
黑暗的石室里,有三四点烛光。烛火中央,躺着一个黑发覆面的女子。乔显走近一瞧,不由大惊失色,她身上白衣已被血水浸透,红的触目惊醒。烛光昏暗,照在血衣上,一片血红中竟隐隐泛着点点寒光,细细瞧来,竟是一根根筷子粗细的铁钉。
乔显心中惊骇,又走近几步,不由吓得倒退一步。那一根根铁钉竟然是被钉在了那女子身体上。血水顺着铁钉汩汩流出,透过白衣缓缓渗进身下诡异的花纹里。那花纹吸饱了血,渐渐勾勒出一个血红的诡异符号。
那女子静静地躺在那里,无知无觉,只胸口微微的起伏,似乎还存有一丝气息。汗水混着血水将面上的发沾湿,黏腻地贴在脸上,越发衬得面色苍白。露在外的一双眸子,隐隐透着一股死气。
这双眼睛!
阵阵寒意顺着脚底缓慢爬上了脊梁骨,乔显忍着心头的颤栗,踉跄着向前跨出一步,跪倒在那女子身旁。他犹豫着伸出颤抖的手,在触及她冰冷的面颊时,又猛地缩了回来。他死死压下喉中呼之欲出的那个名字,再次颤抖地伸出手。
忽然,天地一变。
乔显一睁眼,却来到了一处山道。他的前方,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背着一具破败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向上爬着。他喉中呜呜咽咽地溢着惨烈的悲嚎,走过的山道上洒落的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
乔显远远跟在他身后,直到太阳落山,那人方爬上山顶。
山顶遍植野梨树,开得鲜活热闹。那人将那具破败的身体轻轻安置在树下,哭了许久,才道:“小姐,此处风景甚好,您且在此安歇,小人七日后再来将您好生安葬。”说罢,脱下身上罩衣,轻轻盖在那尸身面上,便匆匆下了山。
乔显似被施了定身咒,静静矗立一旁,看着那具破败的身体,一颗心似是暴露在寒冬腊月里,止不住的冰冷战栗。
日升月落,月升日落,仿佛只是一瞬间,又仿佛过了很久。时间再次定格,山道尽头走来一个樵夫。
那樵夫鬼鬼祟祟看了看四周,径直走到那具尸身旁,缓缓掀起罩衣。蓦地,一声凄厉的悲嚎自他口中发出,他对着那具尸身不住地磕着头,“小姐,对不起,对不起……小人无能,小人无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