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番外(172)
燕抚旌咬了咬牙,睁开眼,眼神中痛楚得似乎要泣血,“刘管家……我连死都不能吗?”
“若您愿为小少爷着想,便不能。”刘福最后冲他磕了一个头,“侯爷,您口口声声深爱小少爷,若您是真的爱他,便该为他着想,用一生为他守护他想守护的。”
燕抚旌忽地苦笑了起来,笑得浑身发抖,好半晌才终于不笑了。
燕抚旌低了头,直直地看向了肖未然,喃喃道:“未然啊,我现在终于体会到了,原来我逼你活着时会叫你这般痛苦啊……原来,你的死,不是对我最大的惩罚……求死不能……才是我此生最大的报应,你可满意了?”
闻言,刘福纵使心中难过,可终究是放了心。揩揩眼角的泪,默默地起身走了出去。
云兰一直在外面焦急地等着,见刘福出来,忙凑过来问:“刘管家,如何了?”
刘福深深地叹一口气,“叫人准备小少爷的丧事罢。”
“那侯爷呢?”
“放心吧,侯爷不会死……只要他的罪一日未赎清,他便一日不会死。”
云兰蓦地松口气。
“走吧,叫侯爷最后再单独陪小少爷片刻罢。”刘福说着,艰难地往外走去。云兰忙欢快地跟在他身后。
一只不知打哪飞来的黄鹂停在了老树嫩绿的枝头,叽叽喳喳地转着脑袋叫个不停。
春天,来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云兰每每走到廊下,总是忍不住望望庭院里的那棵老树。
她最初觉得枯树发芽是希望,可是后来,她眼睁睁地看着它一年又一年的萌芽,抽枝,繁盛,落叶,周而复始,亘古不变,直熬得人白头,直磨得人心死。
不知从何时起,雪越落越大,那枯树枝头不一会儿便落满了积雪。
云兰仰头看着漫天鹅毛大雪,哀怨地想,已经整整二十年了啊,为何他还是不肯放下,为何他就是不肯看身边的人一眼?就连曾誓死追随他的赵悦也早已选择了离开,而自己才是那个数十年如一日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啊。肖未然,不过在他身边不过短短几年,几年,在漫漫数十年的人生当中到底又算得什么呢?
有雪飘落到脸上,一触即化,倒像是心底的泪水。云兰总是忍不住后悔地想,或许刘福生前说的话是对的,自己应该早放下,不该将自己的芳华浪费在不属于自己的人身上。
只是,她还是明白得晚了,在青春早已不在的时候,才看明白。
云兰低头,轻轻擦擦脸上的水渍,紧了紧身上的夹袄,步履匆匆地端着药往燕抚旌房中而去。
还未进门,便听到了房里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她也顾不得敲门了,赶忙端着药走到燕抚旌身边。
“侯爷,要不还是喝点药罢。”
燕抚旌摆了摆手,仍是强压着咳嗽专注地批阅着手中的文书,云兰只得小心地将药放在案牍的一角。
批完那一本文书,燕抚旌才抬手按了按眼尾,疲惫地开了口,“东西都备好了?”
“已经备好了。”云兰忙点点头,“都是照往年准备的。等明日一早,我再做一碟桂花糯米糕,是他生前最爱吃的。”
燕抚旌沉默了片刻,拿下手来,“明日再多做几样罢,他嘴馋,也爱吃你做的东西。”
“是。”
每逢肖未然祭日时,燕抚旌总是忍不住想要亲自为他备饭,但也只是想想,从不敢亲手做。因为他知道,肖未然还恼着自己,他做的东西他肯定不愿意吃。
“无其他的事便出去罢。”燕抚旌咳嗽了两声,又拿起了文书批阅起来。
云兰担忧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肖未然去后,燕抚旌大病了一场,从那之后便落了病根,时时犯心绞痛,就连身子一落千丈,大不如从前。
也是自从肖未然去后,燕抚旌再也不肯喝药,无论病得多重,都是滴药不沾。
旁人不清楚缘由,云兰心里却是清楚得很。她知道,燕抚旌是真的不愿意再活,他盼着有朝一日能病死,那样的话,他也就不用再去偿还那些根本就偿还不清的债了。
云兰在阖上门之前,又看了他一眼,这才注意到,伏在案牍前的那人不仅两鬓斑白,就连后背也已佝偻。原来,当初那个气质凛然、身姿挺拔的小侯爷早就死了,活下来的不过是一个形容枯槁、一心求死的行尸走肉罢了。
在这一瞬间,云兰突然觉得没那么委屈了,因为她就算心仪燕抚旌,也从未敢叫自己为他情伤到这个地步。至于燕抚旌,他才是世间最可怜可叹之人。
说来也是奇,每每到了肖未然祭日的前一天,总会如他死前的情景一般,突降一场大雪。是以,这么多年以来,燕抚旌总是踏着厚厚的积雪去为他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