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声甘州(19)

作者:扇葵

可是他小人之心了,再醒的时候,他已经被少年带回了家,妥善的安置在了一个小院落。

小院里晒满了草药,还养了五只羽毛光亮的大肥鹅,那将他带回来的少年端着药进来,道:“这都三日了,料想你也该醒了,等你好些我宰只呆头鹅给你补身体。”

话音未落,那大鹅伸展翅膀,从鹅圈里飞了出来,从窗户往外看,那大鹅昂着脖子,骄矜的在院子里踱步,仿佛是在巡视自己领土的皇帝。

他动了动唇,想开口说话,发出的声响却嘶哑难听,只好作罢。

少年也没在意,他拿着汤匙喂他药,刚喂了两勺,外边传来一位老人的怒吼:“初岫,你家鹅又要造反了!”

少年连忙将碗放下,跑了出去。

不多时,外边一阵鸡飞狗跳,大鹅愤怒的叫声后,少年又回来了,他用蓝色麻布吊起的发有些凌乱,上边还插了一片鹅毛。

少年拿起药碗,喘匀了气,继续喂他,看着心情十分的好,他说:“我叫初岫,以后是你的主人,你是我的奴隶。”

他问:“你叫什么?”

发出的声音虚弱无力,嘶哑难听,他语气平淡,道 “王琤。”

初岫在唇间小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清亮好听的声音唤他:“阿琤。”

这是个小山村,民风淳朴,自给自足,风景殊异,是个自成格局的桃花源。

初岫的邻居有个十七八的少年,叫二牛,见了初岫捡了个病秧子回来,十分的不赞同,一直劝他将人扔了。

他不知道万俟琤是蛮人,相貌上来说,中原人和蛮人区分并不大,初岫当初知道他是蛮人也是因为他的衣着,二牛不喜欢他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初岫想把他家的大花要来杀了给万俟琤补身体。

大花是头黑底白花的猪,初岫给他家买来的新嫂子治脸上的疤时,要的报酬就是大花,不过当初大花是个小猪羔,只会哼哼唧唧的拱土,体格又不是它那一窝兄弟姊妹里最膘膀的,于是二牛就答应了,可长到现在,它已然成了里边最肥的,看起来肉最香的。

万俟琤已经可以下床了,慢慢的可以在院里走上几步。

夜里,初岫说去隔壁要猪,让他自己吃饭。

他在院中支起的小桌旁喝粥,靠着篱笆垒起的鹅圈里,一只大白鹅在月下亭亭玉立,它昂着脖子,倨傲的看了眼这陌生的闯入者,用噱梳理自己矜贵的羽毛。

一只蛤蟆走错了路,不小心蹦进了它的领地,它立刻炸起了毛,曲项凶巴巴的追了上去,顺便把另几只呆头鹅叫醒,一时间鹅叫齐鸣,本来寂静的夜刹时喧闹了起来。

初岫推开栅栏门进院,掐着腰拿竹竿打鹅,一时间更闹了。

那时的初岫对他来说全然陌生,他心里尚存戒备,且身出高门望族的将军十分不喜他们之间的名分,尽管 “奴隶” 这个称呼是他给自己冠的。

他并未理会回来的初岫,垂眸静静的吃粥。

初岫却根本不管他的冷淡,对他十分热切,看着他的目光满是欢喜,像是得了一个十分新奇的玩意儿似的,总是想发掘些有趣的东西。

初岫撑着腮瞧他,顺手给他夹了菜,道:“明日把大花宰了,给你炖猪肉,你能吃些荤腥了。”

万俟琤微不可见的点头,算是应答。

初岫不管他的冷漠,自顾自道:“大牛年前买的那个胡人媳妇,也是个奴隶。”

万俟琤对这两个字有些介意,稍稍停了吃饭的动作,听他说话。

初岫挠了挠腮帮子,道:“听说十分能干。”

万俟琤默了默,应道:“嗯。”

初岫:“听说白日里能劈柴挑水喂鸡喂猪。”

“……”

“二牛说他那嫂子,白日里能干,夜里能叫,十分的风骚。”

“……”

万俟琤莫名不太想听下去了,果然,就听初岫继续道:“我也不知奴隶都能给我干什么,可料想二牛说那奴隶叫的好,应该是好的,你还伤着,我不让你干重活,可你夜里也应该能叫两声给我听听。”

“……”

万俟琤慢慢的理顺了一下自己的脾气,让自己不至于跟一个不开窍的小孩儿生气,冷冷道:“我不会叫。”

秋露浓重,山上百草树木润的湿淋淋,密林里偶尔传出未知名的鸟鸣,秋蝉鸣叫清越悠长,如今的万俟琤,依然能记得秋季的蜀地之静美,那个小院里的每一处细节。

初岫离家是因为要给万俟琤找药,他试了许多的药,依然对他的内伤治标不治本。

他将屋门锁好,揣上自己积攒着银钱的小匣子,院里晒草药的簸箕都好好的收了起来,只剩下圈里的五只大白鹅。

他将圈门打开,对着那打头的精神大鹅道:“卖了你三回,回回都能自己跑回来,是个有本事的,我如今离家,你看好门,家里若是遭了贼,我回来就炖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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