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本无心(20)

作者:郁生逸人

朝中局势渐清,你在边疆只管安心打仗就好,如今皇上身体渐重,老夫常常与圣上说起年少的事莫不是泪湿满襟。皇上怜老夫身有旧疾,雨天特下圣旨准我在家休养,皇恩浩荡,甚为心慰。

如今最让老夫担心的莫过于你,老夫在朝中多听得你战场上驰骋疆场、以一当十。欣慰之余尤有后怕,金人诡计多端、睚眦必报。他们今日吃了你的苦头,私下定在想些阴谋诡计,你需提高警惕,切勿松懈。

你是大洛的将军,亦是我魏家的儿子,你于大洛于魏家都是独一无二的,自己定要万般保重。

战场杀敌,你要记住,杀的不是人而是那虎豹豺狼,今日你不杀他,来日他杀的就是你的同胞,你身边与你并肩作战的战友。

孩儿,莫要惆怅,人命虽珍贵,但于家国面前却显得渺小,你在金人心中也不过是一个必须被消灭的豺狼而已。

读完父亲的信,苏谨云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这两年常常收到大哥的信,短短几行字,他当个乐子看,父亲只在他刚来边疆的时候捎来一封家书,书中尽是如何治兵和如何适应当地气候的提要,而这样的一封信可以说让他想了很多。

他知道京中有洛席远与齐沐阳一切都不需担心,沐阳虽怪他一句不说的便来了边疆,到今天也不给他捎一封信,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好友,二愣子一样转不过脑子,认定了一个朋友就掏心掏肺的对他好、对他的家人好、对他的朋友好。

但是一旦生气了,也是倔得像头牛,非要你低声下气的哄了他了,他才给你点好脸子看,奈何他当年走的匆忙,来不及道歉,耍些个小手段哄他开心,这小呆子一生气竟然两年都不理人。

他在这战场上只觉得自己心境渐老,每一天从他手上夺走的生命多到让他麻木。他自认为非善类,但是看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从他的刀下消逝,一开始的确让他消沉,但是一味消沉自然不是他苏三的性格,如今早已安然待之,就像父亲说的,当你看到身边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兄弟死在那金贼的弯刀下,看见那被抢掠的村庄,被虐杀的妇孺,再多的不忍也变成了仇恨。

只是有时候夜深之时,难免怀念洛京的大雪,春花阁的酒,怀古亭的吟诗雅趣。然而,让他重回洛京那酒醉笙歌的金银暖窝里,他却又开始排斥。大抵真像叔叔说的那样,他生就有着祖上传下来的血液,生就有着叛逆刀口舔血的野性,一旦尝到了这种滋味,便再也回不到那灯下温书的心境。

要说有时候想念的最多的竟然是洛席远,那羸弱的身躯遮掩不住的风华绝代常常出现在他短暂的梦境里,有些迷离,戳中他在梦里才会放下的心房。

手中拿的是第三封信,这封信装的浅薄,信口四个字:谨云亲启。

写的是端庄之余略带洒脱,“启”字的一撇仿佛要飞离纸张,这字写的力透纸背,透过字也能看出此人好似无穷无尽的生机。

苏谨云脑中一转,立刻猜想这莫不是那人的信?

于是立刻将信拿出来,迎着烛火细细看去。

谨云,

知你已于三月初十收复盐河,我已同薛锦赶来见你,你收到信时我定已启程半月。此番前来赴你我之约,谨云莫要见怪。

落笔只有两字:洛临

接下来的日子慢的像回到了洛京,金人早被打的退地三尺,如今暗自整顿也鲜少再来骚扰,这时候苏谨云闲下来的脑子里也只有洛席远三个字了。

洛临要来了,洛席远要来盐河了,席远就要来了!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这般激动的心情是多么的不合常理,恐怕这时候来的是齐沐阳,他也没有这般兴奋。

他喝酒的时候想着要让席远尝尝这边疆的烈酒,骑马的时候想着要让席远也在这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策马驰骋,看着草原的落日则想与他共赏美景。

这番想象让他时时带着微笑,让时不时看着将军这迷之微笑的左副将浑身发毛,这几日都不敢和自家大将军搭话,实在是不知道自家将军又想出了什么“阴毒的诡计”对付那金人,毕竟这位出了名的将军最擅长的就是用各种诡计诱杀金贼。

等到洛席远真的站在了苏谨云的面前,一种说不上来的委屈直上苏谨云的心头。

他觉得眼角有些湿透,这两年刀口舔血,每日活在死亡的阴影中,没有人问他累不累。家人和朋友的关心太遥远,而他是这里的将军,他一定得是站的最直的一个。

但是现在,席远站在他的面前,遥远的路途没有折损他的气度,他仍是立似冷竹,今日他身着白衣,脚蹬一双黑靴,一尘不染,仅用白玉簪子挽住了些许青丝,三千华发有些凌乱的披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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