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衣(4)
“沈老板已经大半个月不在这里了。”算账的伙计摇头晃脑,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
“大半个月?去哪儿了?那时候不是刚回来么?”顾衣诧异。
“我们怎么会知道呢?”
“那……”脑子飞快地转了一圈,“这期间有没有人来找他?”
伙计指向他:“你是第一个咯。”
顾衣的神采,霎那间便颓了下来。他靠在门边看天上的小雨,这副鬼天气,又能去哪里呢?
忽然灵光一闪,在这雨中仿佛有了答案。
☆、第 5 章
一匹黑马,一坛好酒,一抷黄土。一个身穿白衣的人,不顾泥泞地坐在石碑前,默不作声地一杯接一杯喝那坛酒。
依照着将行的规矩,杀手生前不留名,死后不留尸。可沈秋夜却扛着楚风烟的尸身驱驾百里,寻了这清净的地方,为他挖了墓穴,刻了石碑。
那石碑上的名字,是:“秋夜之夫,楚风烟”。
“十年了。”沈秋夜低声叹道,“风烟,你我自相遇已有十年了。”
“将行这个组织,成立恰巧十年有余,”半月前的湘水苑,多识的老叟无可奈何地讲起江湖上的事情,“最辉煌的时候,江湖上人人敬而远之,大小通缉令拿赏金最多,朝廷都奈何不了。”
“沈秋夜与楚风烟,堪称那时候将行的左膀右臂,立了两片江山哇。”
刚刚恢复血色的顾衣缠着他:“然后呢?怎么沈秋夜就离开了?”
“嗨……”老叟一副可惜的模样,“也就是前几年,楚风烟被内部清理,遭了暗算,沈秋夜与楚风烟素来交好,一怒之下大杀四方,脱离了组织,从此孤身一人,与将行势不两立。”
“孤身一人……”顾衣想起那寻上门来的刀客,不由得又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湘老头,你说,做杀手,是不是这一辈子都要把脑袋挂在脖子上?”
“取人性命,拿人钱财,这本就是欠下的债。江湖规矩,有借有还,这条命,早已不是自己的了。”老叟目光矍铄,在这个年轻的公子身上寻摸蛛丝马迹:“顾公子,我可劝你,你身处堂堂正正的人家,莫要一时冲动走了邪路啊!”
顾衣长叹了一口气:“我自然知道……可是……”
沈秋夜全身上下已然找不出一片干的来了。他直到喝干了最后一口酒,才缓缓起身,靠在马身上,朝那石碑粲然一笑:“风烟,等我将那群人人头拿来,凭吊你。”
荒山烟雾缥缈,久不见人踪迹的地方,却仿佛有了生气。
顾衣一身蓑衣,驾马来到这荒山下。
老叟说,沈秋夜自京城千里迢迢将楚风烟葬在江南,只因为楚风烟喜雨。而这山倚江而立,层峦叠嶂,风景旧曾谙。
山道阴湿,等了许久,才看到一个失魂落魄的白衣影子,在马上缓缓行来。
顾衣飞快地跳下马,叫道:“沈大哥!”
沈秋夜贴着湿漉漉的衣服与头发,抬眼看到他,脸色却骤然变了。
他的眼中似有黑色的剑,穿过雨水将顾衣死死钉在原地,若是换了一个人,只怕他已经出手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这里?”
顾衣的欢喜顿时僵在脸上。
清明的春雨将泥土的气息混杂到空气中,此时此刻却突然多出了几股奇异的味道。
沈秋夜从马上一跃而起,抓住顾衣的肩膀,带着他翻了个身,一簇暗器擦身而过,消声在雨里。
不知何时,前方多出来十多个埋伏的刺客。
顾衣心中咯噔一声响,第六感告诉自己闯了一个大祸——这些人,分明是偷偷跟着他的脚步找到这里的。
“你们既然找我,就莫要伤害他。”沈秋夜站在他面前,虽然淋得狼狈,可浑身肃杀之气,却凌厉异常。
“沈大哥……我没有带他们来……”顾衣愧疚地解释,“我不知道他们在我后面,若是知道……打死我也不会来的。”
沈秋夜似乎并未听他讲话,微微侧目:“站后一些,莫要溅了血。”
他自袖间缓缓拉出一根极薄极细的琴弦。
十几人间,雨水都霎时染成了红色。
☆、第 6 章
“沈大哥……我……”顾衣望着他染血的湿漉漉的模样,再看一眼地上的尸首,心中一激荡,什么都和盘托了出来:
“我找了人,调查了你的过往,知道了你的事情。”
“沈大哥,我知道你曾经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可是我知道,你一定是迫于某些压力。湘老头说,江湖规矩众多,你一人独来独往,风险必定是极大的……”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不知何时,雨已是渐渐大了起来。
“不如,我陪你一起走,你把我带在身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