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乘风雪(25)
烈酒入肠,一股如火的灼烧意蔓延全身,驱走不少寒气。
酒是好酒,赵昀可经不得那么多人灌,提着酒壶,装醉混出宴外,朝帅帐的方向走去。
有人喝酒庆祝,也要有人照例巡营当值。一般这种情况下,裴长淮就不参与酒宴了,也会在北营中睡上一宿再走,以防不测。
帐中暖笼熏得正热,灯罩里的光轻柔,铺陈在书案上。
眼下夜已大深,裴长淮疲倦一天,此刻披着披风,伏在案上睡着了。
赵昀掀帘而入,携来一阵冷风,裴长淮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转眼醒来,见是赵昀走进来,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赵昀哼笑一声,将那把金刀掷到裴长淮面前,“来跟侯爷讨赏。”
裴长淮手指一紧,半晌说不出话。
赵昀擅自坐到他的身边。
甫一靠近,裴长淮就闻见他身上浓郁的酒气,眉头皱得更深。
赵昀将酒壶里的最后一口酒饮净了,随手丢到一边。
他瞧见书案上有副字,拿起来好好欣赏了一番,道:“这是你的字?真秀气。”
裴长淮将宣纸夺回,冷言冷语道:“你想讨什么赏,快说。”
赵昀揽住他的腰,往自己怀里一带,贴近裴长淮的耳边说:“小侯爷觉得我想讨什么赏?”
裴长淮脸色一下激红,立刻擒住赵昀的手腕,咬牙切齿道:“赵昀,你少作践我。”
赵昀将脸埋在他的肩窝处,低低笑了起来。裴长淮能清晰地感觉到赵昀微热的气息一点一点渗进他的颈间。
“你想到哪里去了?”赵昀松开裴长淮,手指捻了捻鬓边落下的头发,说,“我头发散了,请小侯爷替我绑一绑。”
裴长淮道:“……什么意思?”
赵昀认真道:“讨赏啊。”
——
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出自李白《赠从兄襄阳少府皓》。
第16章 侠少年(七)
说罢,他微微一侧身,好整以暇地闭上了眼睛,等着裴长淮履诺。
裴长淮一开始以为他是在说笑,不想赵昀竟真的只想要他绑个头发而已。
既答应过赵昀,裴长淮也不好食言,起身取来一把木梳。
灯罩里的光影轻轻摇曳,将两个人的影子照在帐上。
裴长淮解开赵昀束发用的红缨,散下他的长发,挽了一绺在手掌之中。
不想赵昀的发质竟出乎意料的柔软,完全不像他这个人的性子。
在正则侯府有个小元劭,平时也爱缠着裴长淮给他梳头,裴长淮对此驾轻就熟。
他的指尖穿梭在发丝间,有时会无意碰到赵昀的后颈,很快,他绾好发髻,用红缨带重新绑好。
“好了。”裴长淮端正坐好。
赵昀一手托着脸颊,呼吸悠长安静,似是睡着了,也似醉得深,没有回答。
这副模样倒显得有些无邪无害。
裴长淮又摇头笑了笑,赵昀可不是表面看上去这般的人物。
就拿今日武陵军点兵来说,他身为大都统,第一次来巡营,照理北营的将领都该来拜见,可那些个老将心中不服气,告假的告假,抱病的抱病,竟有大半没有到场。
赵昀有着鹰一样锐利的眼睛,不可能看不出这大大的下马威,却只当看不见,不追责,也不发难,只照例到各营巡视一番。
今日他还在武搏会上夺得头筹,既亮出自己的真本事,又用百两黄金收买人心,这等同于向北营所有士兵宣告,但凡愿意为他赵都统效力之人,皆能得到封赏。
老将们不听令又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士兵肯听他的命令。
赵昀每一步棋都走得稳稳当当,连着先前陈文正的事,裴长淮自然不会再小觑了他。
他解下自己的风毛氅,披到赵昀肩膀,正要起身,手腕上一紧,又给一股力道拖了回来,回头正撞上赵昀的视线。
赵昀抬眼看他,懒声道:“谁让你走了?过来。”
裴长淮不耐烦起来,“你既醒着,就早点回去罢。”
赵昀将身上的风毛氅扯了扯,笑道:“小侯爷的地方暖和,人也体贴,我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裴长淮本没有想那么多,无非是担心赵昀着凉。他这人行事磊落,换了谁来都是一样,可经赵昀这么一说,反而显得这行径有些难以言喻的暧昧。
裴长淮忍着脸热,冷声道:“是你自己出去,还是本侯请你出去?”
赵昀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裴长淮,仿佛要将他看透。
裴长淮浑不自在,道:“你听到了么?”
“侯爷,我刚刚才想明白一件事。”
“何事?”
“你正则侯既能统领北营武陵军,必然不会是一个任人拿捏的窝囊货,但你为什么三番五次对我如此宽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