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盅(7)

作者:折冬声

难道——

她看过去。

然,好运哪有那么快,那里自是没那人踪影。

那里是座富丽宅邸——或者说,曾是座富丽宅邸,朱门碧瓦,楼阁流丽,惜而一片火烧的痕迹,至今没修,长了荒草。

小旗子道,“二姑娘,大妖怪有一次说他以前在那里住过,是不是真的呀?”

“嗯。”

“那他为什么走了?”

“他把它烧了。”

小旗子很是惊异,“——啊?”

事情是这样。

那府邸里以前住的,是个老知府,富得流油,无恶不作,城里百姓人人恨他。三四年前,宅子里接连出了好几件鬼事,吓得老知府日夜不得安宁,花重金,连夜从江湖上请了个谪仙般举止的人物,是为诛鬼。

老知府半生为孽,到处结怨,怕得很,那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连那人说要放火把宅子烧一烧、好彻底驱一驱邪祟,他也信了,照办不误。

结果,到头来竟是被人给耍了,被烧过的府邸里,所有金银财物尽数变成了黄灿灿的芒果皮,作孽的赃物证物千里迢迢送到了京城朝廷去,烧坏了的大门上还给画了只栩栩如生的大王八。

老知府怒极,派兵丁在城里到处乱搜。

而那谪仙般的罪魁祸首,把别人宅邸搅得鸡犬不宁、处处风雨,自己却不慌不忙地提了一壶酒,独自散步上山看风景,恰巧见了深山里的寨子,便要找那从没见过面的大胡子寨主喝酒。

明一命谨慎,派自家一身武艺的妹妹出门去会那怪人。

两个人就这样遇见了。

那天的天是稀疏平常的晴,树是稀疏平常的影,没有桃花庙里语焉不详的预言签,也没有云迹的命运线,一出门,没几步一抬眼,就看见他。

手里提着酒,笑得好悠闲。

止衍。他叫止衍。

无家一身轻、到处兴风作浪的止衍进了隐云寨的门,从此有了羁绊,即使远行,也有归期。

因为有人等。

终芒说完了止衍在那宅子里作的乱,说着说着,便走神了。

而一旁的小旗子摸着没胡子的下巴,摇着头,叹着气,“胡来胡来!怪不得那么多人要买他命呢——虽然他们从不知道他叫什么。”

-

集市。

不管哪座城里,集市上总少不了市井气,柴米油盐,棉麻鸡鸭,卖的吆喝,买的杀价,连地上的影子都沾点铜钱味的家长里短。

俗是难免俗了一些,但烟火气够暖。

众人背着筐到了芒果店前,却是没法装东西,人太多,得排长队。

小旗子爱玩爱闹,耐不住排队的无聊,拉着终芒袖子,央她趁着大人们排队的空当带着自己四处逛逛。

姑娘心软,总是经不住人求,说了好。

两个人手牵手在市集上走,一高一矮,一静一动,姑娘寡言少语,孩子说个不停。

“哇哇哇,那边有人是专学鸟叫的,学得好像啊!咱山里没病的鸦子就是那么叫的,就是那么叫的……有些个病鸦倒是不叫。”

“那个杂耍摊子要演刀山火海呢!啊,不是人演?是猴子演?呀呀,猴子真可怜……”

“二姑娘,二姑娘,”这下子声音轻了些,带了点说悄悄话的意思,“我,我想吃糖人!”

“又吃?”

“好久好久没吃了!”小旗子央求着,“奶奶不给吃糖,好不容易下山,偷偷吃一点……好不好嘛?”

他把她袖子拽呀拽呀的。

糖人摊子不远。

也不算大。摊前斜斜地有几根已做好的糖人,那是一种浓润的颜色,只用眼睛看也知道甜。

摊前已围了不少人,除了个低着头出神的怪女人,都是年纪或大或小的孩子,瞪着眼睛看摊主低头做新糖人。

新糖半成,那是一只齐天大圣。

渐渐地成型了,又甜又威武。

小旗子馋得很,但也知道先来后到,耐着性子等摊主把先来的人要的糖人做了,再看一旁那始终没动静的古怪女人不开口,才猛地一举手,说自己也要个孙猴子。

摊主是个老人家,笑呵呵地应了。

做糖人有如作画,要慢慢地等,一笔又一笔,才渐成形。但画里的东西总是缥缈遥远,糖人却一口就能咬进嘴里、吞进肚里。

做好了。

终芒付了三文钱,摊主把糖人递给小旗子,忽地,那边上的怪女人抬起头来,盯着小旗子手里的糖人,一下子坐在地上,又拿手绢掩面,抽泣起来。

她左手背上布满红红的抓痕,未出血,但一条条状似蜈蚣,看着已十分可怖。

小旗子被她吓了一跳。

那女人哭道,“夫君啊……你在哪里啊……”

小旗子看看她,又看看糖,不由把糖人拿得紧了些。“我才十岁多,我不是你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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