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盅(42)

作者:折冬声

“吱呀——

“门,缓缓地开了。

“火光之中,殿内空空荡荡,光照之处,地上一具尸体也没有。甚至,也没有血。只有灰尘。早先被关在殿中的侍卫和太监全都不见了。

“众人屏息。

“有人将手中提灯往墙上照去,不由一声高呼!

“墙上有什么?

“墙上竟是挂满了画!

“画。画。画。画!

“是那些早先被关在殿中之人的画,人有多高,画便有多高,一个个全瞪大了眼睛,直直站立,面色惊恐,却是一动不动。

“自然不动。画中人,怎会动?

“有人大着胆子,伸手往画上摸。摸得一手湿润,被颜料沾了手。画是刚画的。先前的那些人到哪里去了,为何只留下画像?

“除一众画像之外,还有一张空白的画纸,悠悠然悬挂于众画之中。

“众人正惊疑间,忽听得殿中黑暗角落里传来一声悲吟。很低,因为很痛。

“提灯走去,灯火把那角落一点点照亮了。先是看见血。再往上,看见画纸。继而看见画中人,但画上只有两条腿。再往上——

“是个人!

“确切地说,是半个人,被砍掉两条腿,痛苦地在地上挣扎,鲜血汨汨流出。他只剩了上半身,下面已入了画。

“再一细看,这只剩了一半的人便是向来心狠手辣的大太监,宫廷阴私尽数沾染,人命血案累累背负。

“是这大太监将早先之事告知众人。

“他嘴里念念有词,说今日闹鬼,是那出生塞上的先皇后冤魂不散,记恨当年是他害她失了圣宠,便带了爱马从阴间回来报复。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他已是疯了——皇帝根本不曾立过皇后。冤后复仇是无稽之谈。

“正茫然间,墙上一声轻笑。

“众人脊骨生寒。朝着那笑声,缓缓看过去。

“原先空白的画纸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个吊死的女鬼,画得栩栩如生。一身宫衣,长发垂落,眼睛森森外视,舌头伸得很长、很长,上面还滴着血。

“火光里,那画中血竟仍湿润着。”

……

凤独冷道,“看不出来,你还有挺说书的天分。”

鹰炙才要出声便被打断,一下子又窘了,目光不知该往哪儿摆。且口干舌燥。

凤独道,“这等传闻从何而来?”

鹰炙道,“早先京城坊间众口一致,人人深信。”

“他们信,你也信?”凤独道,“人怎可入画?怎可凭空消失?京城这么多年里始终被那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已是魔怔,只要跟他有关,多离奇的东西也信。”

“是。”

“如此离奇的东西我不想再听,后来的事,你便长话短说罢。”

“是。”

虽是说了是,可鹰炙这人不善言语,一时改不过来,再往下说仍是事先备好的讲辞,在凤独目光下越说越窘。

……

“总之,入了画的人彻底失踪了,而见了画纸上女鬼的那些人全都发了疯,到处叫喊着说宫里数年前确实有一位出生塞上的皇后,只是不知为何,竟是一夜之间所有人把她忘得干干净净。

“这种疯癫像是会传染,一传十,十传百,说那位皇后曾经存在的人越来越多,而且,所有人关于她的说法全都一致。

“她来自塞上,一度得宠,就住在出事的宫殿。后来不知为何,皇帝忽地性情大变,将她打入冷宫。某日她便突然消失了。此后人间再也没有人记得她。”

“皇后一事虽诡异,但掀起风波的却并非此事自身,而是它的后果。它像是撕开了什么。经此一事,京城中许多人失了神志,宣称除那皇后之外,还有很多曾存于世的人被离奇忘记。

“此事有如瘟疫,京城动荡数月。”

“但,最离奇的是……此事越传越远,凡是听者,都觉怪异至极。可月前某日,京城却忽然平静下来,再也无人为此事困扰。”

……

凤独低笑一声。

鹰炙早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此时终于说完了,隐隐疏了口气。

凤独微微垂眸,笑也渐收敛了。几缕乌发垂落,半遮了脸,神色看不清。指甲圆润的手指在酒壶上缓缓地滑着。

两个下属没人说话。

书房里一时静了下来,窗外几只云雀飞过。

凤独低声道,“无人记得的人……”

消失的人。

燕归心里微微一动,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要抓却抓不住。

凤独忽看向她。“燕归。”

“……是。”

“你总是沉默,对什么也不发表意见,更没人见过你笑。我要问你,你对京城的事,有什么看法?”

“京城的事很古怪。”

“那是显然的。还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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