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知道(80)
毯子下的身子对他十分抗拒,杜琰也觉得尴尬,只好起身离去。
等出了医棚,他似有意无意地问那知县:“你何时与他们补办那过所?”
“这豫章流域的灾民已经搜救完毕,等几日之后便一齐办了。”
“民生之事,哪能拖这么久?给我明后两日办妥。”
知县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却只能应了。
枣玠听得杜琰走远,才小心翼翼从那毯子里冒出头来。
他心慌不已,当下便想离去。
可他此时身无分文,连那过所都丢了,又能走到哪儿去?
他那儿也不能去,只能呆在这四面漏风的嘈杂之地。
想到方才见着那杜琰,心中烦躁不已,此时只盼着莫要被那杜琰认出,免得事外生事。
又等了几日,才听闻能去衙门补办过所。
那柴桑知县问了他姓名、来处去处、做何营生之类问题,他都一一如实答了。
两日后,他听从那柴桑知县安排,独自到县衙去取那过所。
听说是那豫章太守亲自为流民补办重要文书,百姓有事无事,都挤在衙门外围观。
守卫只好掩着大门。
枣玠进屋时,那太守头也不抬说道:“把门关上,外边可太吵闹了。”
枣玠照做。待掩好门坐下,才看清太守面容。
杜琰……?
他起身要走,却被杜琰喝止。
“枣玠,坐下!”
那杜琰毕竟是当了官儿,说起话来有那让人不敢抵抗的威严。
枣玠缓缓坐回原处。
杜琰看了他一会儿,眼里掩去情绪,开口道:“你是要去新淦?”
枣玠点点头。
“说话!”杜琰命令道。
枣玠吓得喃喃出声:“是……”
“去做什么?”
“卖、卖胭脂……”枣玠见他如此严肃,如审问犯人一般,丝毫不顾两人旧情,心里不知是慌张,还是悲凉更多。
杜琰看他那怯懦模样,不禁用手揉了揉眉间。
枣玠只道自个儿惹恼了他,吓得动也不敢动一下。
他却没留意,杜琰捏着眉间的二指,悄悄拭去了眼角泪珠。
“新淦闹匪寇,莫去。”杜琰轻声说着,语气也变得柔和。
枣玠哪敢说个“不”字,只能点头,嘴里也不停着:“全听大人吩咐。”
“你家里几口人?”
“就我一个。”
“先前在濯阳……做何营生?”
“卖胭脂。”
“可有房产畜力?”
“没有。”
杜琰一一如实写了。
“上前来。”
枣玠听从吩咐上前。
“这里边是你那过所,还有一些其他过关所需物件,莫在外边就拆开,小心弄丢了。”
枣玠接过那纸包,杜琰也紧紧攥着,似乎不愿放开。
“大人,小民……”
枣玠就近在眼前,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就喷在他脸上。
杜琰猛然醒悟,松了手。
他笑了笑,做出那和善表情,想要说什么,却又住了口,只是面上笑着。
枣玠微微欠身:“告辞。”
出了衙门,才发觉出了一身汗。
许是天气太热。
他回到临时医棚,坐在自个儿床上拆开纸包。
也不知杜琰要让他去哪儿。
如今杜琰已经是掌管一郡事务的大官,也会用那官威压他了,丝毫不念着两人旧情,对他也这般凶狠。
也许那旧情,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那杜琰从头到尾,都只是为了骗他钱色。
他取出过所,见上边写着宛陵二字。
宛陵在何处?听这名字,应该也是在荆扬两地。
纸包里还有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和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枣玠二字,一旁绘着荷花莲叶纹。他看着那莲纹,不禁皱眉拆了信,见里边写了满满七八页,密密麻麻的文字让他心惊。
这字与画,都出自杜琰之手。
这些记忆,和着那刻骨铭心的爱恋,一齐深埋在他心里。若不是今日相见,他都快忘了杜琰的模样。
那信纸密密麻麻,他看着便头疼,索性扔在一旁不看。
又拿过那布包,一层层剥开,发现里边竟包着许多碎银两。
枣玠立刻将布缠上重新包好,又斜着眼睛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才暗自松了口气。
这钱来路不明,就此收下又如何使得?
他想还给杜琰,可那杜琰如今是太守,他哪能轻易见得。
更何况……他此时极缺银子,这袋碎银子正如雪中送炭一般。
莫非那信中有写这银子用途?如果是杜琰暗中托他转交给谁,却被他自个儿用光了,他可是要被治罪?
这般想着,便拿起那七八页的信纸,硬着头皮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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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杜琰的情史,他早已经忘了细节,谁知杜琰在那信竟将此事又详细叙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