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知道(47)
“喂,你小子还不走?”
李俊见张涣如木雕一般坐在屋顶,只道这孩子向来一收工就跑得快,今儿磨蹭许久,是有烦心事。
张涣顺着梯子爬下来,又一脚踩空,咚地摔在地上,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站起来,轻轻拍了拍灰。
这回家的路上,无论李俊说些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李俊担心他走着走着翻进沟里,一路看着他进了家门,才安心离去。
这张涣推开大门,见门没锁,便提高了警惕。进了院子,又听不到一点动静。
他只道自己一夜未归,家里怕是遭了贼。他惊慌不已,唤了几声“师父”,却没得到回应,便冲进屋里寻人。
他推开两间卧房门,又奔向厨房、库房、茅房,都没有见着枣玠的身影。
还有最后一屋。
张涣站在前屋店门前,颤抖着手轻推那门。他心跳不已,祈祷着枣玠只是在里边睡得沉,而不是……而不是一具僵硬的尸体。
门被从里边锁上了。
“师父!师父!”张涣用力拍门大叫。
枣玠在店里捂着耳朵,仍然被他吵得脑袋疼,于是也叫道:“别吵了。”
从张涣进大门始,他就放下了手中正补绘的食盒,听着他的脚步声、衣物摩擦声,只觉得心痒难耐,恨不得到他面前,与他好好亲热一番。
心里却担忧着,怕张涣见着他就厌恶地皱眉,或者是狠狠将他推在地上,决然地转身离去。
这矛盾之下,他在窗户纸上戳了个小洞,偷偷看着那心上人。
这便如他俩相互表露心迹之前,他一贯做的那般。只是那时的偷窥,知道张涣还暗自喜爱着他,内心多少有些窃喜;而此时再如此偷看,竟也让他尝到了些许那暗自喜爱的滋味。他只道张涣是不会再与他亲近,这份暗自喜爱也只能自个儿吞下。
那张涣此时听到他一如往常的声音,不争气的心又雀跃不已,跳得面上绷不住笑容,嗓音里带着笑意:“师父你慢些忙,饭我去做。”
枣玠听着他脚步欢快朝那厨房走去,心里也不禁疑惑。
昨日还不回家,今儿怎又如往常一般热情了?张涣对他,究竟是喜爱还是厌恶?
他只觉得心焦不已,只道这心上人反复无常的态度,实在是折磨人。
这也许……也是那孩子的报复吧。张涣一定是学着他,用那忽冷忽热的情感,让他内心饱受煎熬。
“我做你师父,竟让你从我这儿学了这些东西……这便是我作的孽吗?”
第30章 试心
这一餐吃得两人都不自在。
张涣平日里常常偷看枣玠咀嚼时的嘴唇,此时却收起眼又压着心,自顾自埋头吃着。
枣玠也不敢看他,生怕自个儿情感太热切,被他厌恶。
碰巧两人都想吃那白菜,筷子在空中“啪”地一声相撞,惊得两人抬眼对望。
枣玠先架不住,抢先责问道:“你做什么打我筷子?”
张涣以为枣玠嫌他碍手碍脚,他也知自个儿在灵巧的师父面前总是显得笨拙,于是只能低着头小声道:“抱歉。”
在枣玠看来,张涣的回应倒是生分了。
想着那曾经对他如此痴心的张涣,如今硬生生被自己推开,成了这副不冷不淡的模样,心里难受又后悔。
他放下碗,起身离去。
“不吃了?再吃会儿吧?”张涣在后边问道。他知枣玠背对着他,定是见不着他的神态,于是那巴巴望着的双眼里,再难掩饰痴情与渴望。
枣玠没有回应他,径自回了屋子。
他在床上躺着,仔细听着屋外动静。张涣似乎收拾了那桌菜,又唉声叹气地在院子里徘徊,最终回了屋便再无声响。
枣玠盯着黑洞洞的屋顶,眼泪顺着双鬓没入发间。
这是最后一日了。过了今日,他就再也见不着那孩子了。方才那淡漠的模样,便是张涣在他面前最后的样子。
这样便好……不似前几日那般粘腻痴情,免得他离去时心里充满罪恶;这冷漠相比那厌恶呕吐,又让他心上受的伤要小一些。
这定是最优的解法了。
他应该心满意足。
但一想着今夜之后,他就要与张涣彻底断了联系,一股浓烈的悲伤涌上鼻尖,眼睛充血般地疼。
许是眼泪模糊了视线,他没有发现屋顶上移了一块瓦片。
那便是正在偷窥的张涣了。
张涣见枣玠躲进屋里不愿见他,心里着急,又不敢直接上前询问,只好用那往日偷窥的行径。他见枣玠才将窗户纸重新糊了,担心戳洞被发现,只好爬了屋顶。
趴在屋顶上,又如往日那般见着枣玠掩面哭泣,一时心里五味杂陈,此时心境仿佛与几日前那夜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