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知道(31)
大街上依然黑漆漆一片。五更炮竹齐鸣后,街道上四处充斥着浓烟。仅有几个起早上香的行人,提着灯笼在街道上匆匆前行。那在烟雾中闪着微光的灯笼,犹如天地间仅有的生灵,漂浮在孤寂无人的街道上。
“张涣——”枣玠小跑着呼唤着,无意间大口吸入了些烟尘,忍不住又咳嗽几声。一口气没上来,又兴许是昨夜未休息好,他只觉得两眼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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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涣今早匆匆往城隍庙赶,只道照料枣玠花费了些时间,怕是要误了点卯的时辰。行至一半,却发现慌忙之下,又忘带了那木牌,只好又匆匆回去取。
这快到家时,听到有人唤他,那嗓音急促又饱含悲戚,听得他的心也随之一痛,只道是哪位百姓遇了险,便赶忙朝那声音走去,却见是枣玠昏倒在他眼前。
“师父,师父!”张涣摇晃着他,却见他毫无反应,如睡着了一般。
虽然枣玠身子一直无恙,但张涣见他瘦弱,常常担心动作鲁莽会碰坏他。如今又首次见他突然摔倒,只道是自个儿前两日释放的爱欲过烈,将他抱坏了。
那愧疚自责之感瞬间淹没了他,此时他只想着快些治好师父,来填补他心中的罪恶之感。
但这正旦日,医馆不开门,而他又无通晓医术的好友。一时间,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那点卯之事早被他忘在脑后。
此时的张涣,不过是一个急着为患病亲人寻医的普通百姓罢了。
他突然想起李俊说过,作为衙役,百姓有难就该倾力相助,他便想着若是将此事上报捕头,丁盛定会有办法的。
想定主意,他便抱着枣玠往衙门奔去。
丁盛刚点完卯,正要收起那名册,见着张涣抱着个人慌慌张张进来,便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张涣喘着气儿问道:“王仵作来了么?”
这新年第一日便问仵作何在,丁盛也吓了一跳,以为有了死人的案子,又见张涣怀里抱着个一动不动的人,只道他将那尸体抱来了,便训斥着问道:“你怎将那死者搬来了?在哪儿死的?现场可叫人看着了?”
张涣被问得一头雾水。他不过是记得他前几日捉贼受了些伤,那衙门里的仵作替他包扎了,想来是懂些医术,便想寻来替枣玠看看。
那丁盛走近了,见那“死者”便是那与李俊交好的枣玠,心里一惊,脱口而出道:“枣玠怎的死了?”
张涣听得心里一慌,赶忙抱紧了怀中人,直到感受到他的心跳,才稍微安心了些,说道:“师父只是晕了。今日医馆不开门,我就想着到衙门里找那会医术的仵作看看。”
丁盛连忙带着他进入捕快休憩室,将枣玠放在床上。他眼看天已蒙蒙亮,便赶着张涣出门道:“你先赶紧去城隍庙当值。枣玠我在这儿看着,等王仵作来了,我便叫他过来看看。”
张涣出了门,又回过头来问道:“那王仵作什么时候来?”
“今儿正旦,确实有些特殊……也许午后吧。”丁盛答道。
“那怎么行!”张涣立刻驳道,“这怕是要耽误病情……”
丁盛无可奈何,说道:“我等会儿上他家去,把他拎到这儿来,成不成?”他见张涣如木雕一般动也不动,又催促他道:“你快去吧,正旦日的城隍庙可是比集市乱上百倍,少你一人怕是要出乱子。”
张涣对衙门之人向来信任,心想着此时便按丁盛说的做,应该也不会出意外。
他侧头望了望还在昏迷中的枣玠,心中祈祷着,又在丁盛再三保证下出了衙门,往那城隍庙跑去。
丁盛见他走远了,不禁叹了口气,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瞥一眼屋里的枣玠,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一是那王仵作也不是濯阳人,正旦休假回了老家,这让他如何找去。
这二嘛,也是不解枣玠要出走之事。
昨日午后,枣玠匆匆来到衙门办过所,说要到外地去。本来也与自己无关,但办过所需要凑齐三个保证人写的保文,枣玠便顺理成章地找上了他那相好李俊,那李俊又理所当然地找上了他。
写便写了,但为何要瞒着张涣那傻小子?
本以为两人有嫌隙,但今日见张涣对枣玠……分明是如爱人一般爱护,看得他心里也羡慕不已。枣玠又怎会想着要偷偷离开?
“方才怎的这般吵闹,莫不是和谁起了争执?”
那声音从身后传来,嗓音柔和,又带着些威严正气,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想要依赖。
那人便是知县梁孟英。
丁盛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支吾说道:“是张涣,说他师父病了,找不着大夫,就给送衙门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