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馆+番外(36)
驸马又看了一眼新安公主,新安公主还是没有表情。
“陛下对着殿里的一面屏风拍了拍掌,南阳公主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陛下说,南阳公主的驸马去年死了,南阳公主守寡可怜,我……我们又不能行周公之礼,所以,他要我写休书休了你,继娶南阳公主。”
听到这里,新安公主上身微耸,发出一声轻蔑的笑。
南阳公主守寡可怜,就要夺了她新安公主的驸马?!
民间或许不知,可宗室和贵戚们谁人不知,南阳那贱婢当初对谢郎百般示好,还曾要她的母妃向父皇讨婚,可父皇最宠的是她新安。
她新安喜欢的人,怎么可能许给别人!
“然后,你就同意了?”新安公主保持仰卧之姿,一眼不看驸马。
驸马满面羞愧地垂着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怕不答应,他们会对你不利。”
新安公主又发出了一声轻笑,“看来,我还要多谢驸马的回护之情了。”
驸马的脸火烧火燎地发起烧来。
“南阳那贱婢高兴坏了吧?”新安公主的脑海中,出现了南阳公主喜笑颜开的脸,“她从小就喜欢你。”
驸马不知如何作答,但是忽然很想马上离开这间屋子。他是爱新安公主,但不是眼前这个新安。
他爱落水前的新安,年轻、貌美,言笑如花。眼前的新安,是个人老珠黄的中年妇人,阴晴不定,喜怒莫测,时常让他无所适从。
对着这样的新安,他真是无从爱起,勉强装出温柔、深情的模样,他既感痛苦,又觉委屈。
如果说,从前的他对南阳公主无感,那么现在,对于新皇的赐婚,他心底是有一丝喜悦和期盼的。
他期盼着怀抱中可以重新拥着一个年轻的佳人,而非瘫痪在榻的中年怨妇。
表面看,休书是新皇逼着他写的,实际他心里,早就不愿承认眼前的新安是他的妻子。
新皇的逼迫,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给了他一块无可指责的遮羞布。
“谢郎,”驸马看到新安公主缓缓转过头来,“下个月,我们就成亲六年了。不过那时候,你已经不是我的驸马了。所以我想,趁着你还是我的驸马,我们提前庆祝一下。你看如何?”
“公主想怎么庆祝?”驸马愧疚地问。
“明晚,不,今晚,你来我房中,我让膳房做几样我们爱吃的小菜,再开几坛好酒,就当庆祝我们成亲六年,也当我们夫妻的别离之宴。”
听到这些话,驸马心里很不好受。
新安公主却像是很高兴,脸上难得地现出了笑容,催促着驸马,“去吧,让下人给你烧些热汤,好好洗个澡,再换上那件天青色的袍子,你穿那件袍子最好看了。等我这边准备好了,就让人去叫你。”
新安公主摔瘫后,她夫妻二人分房而睡。
驸马走了。
新安公主目送着驸马离去的背影,目光微闪,待到房门合闭,她费力地转身向墙,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只墨绿色的锦囊,随后拉开了锦囊的绊绳。
蝶梦馆的主人说,只有时机到了,才能拉开锦囊的绊绳。
第36章 《返生丹》[8]
驸马走后,新安公主命人打来热汤,像平常一样,在汤里撒了很多花瓣。
建康四季有花,她洗澡,汤里四季要放花瓣。
一来好看,二来染香,三嘛,花瓣里的好东西会被汤水烫出来,融进水里,对她的皮肤好。
她从来都是爱惜自己的人,哪怕一根头发,一片指甲,都倍加呵护,除了为了驸马。
在侍女的服侍下洗过澡,她又在侍女的服侍下细细梳妆打扮,梳妆完毕,她命人取出了一件鹅黄色的上衣,一条紫地鹅黄团花的裙子,穿在身上。
鹅黄是最有朝气的颜色,孩童和妙龄之人穿上鹅黄不觉如何,年过五七,或气色不好之人穿上鹅黄,便仿佛瞬间将阳光和朝气穿在了身上。
她望着镜中穿戴好的自己,是个眉间凝了一层郁气的中年美妇。
虽然精心打扮,华服丽饰,可再怎样打扮,也不是二八佳人了。
别人的年华是一点点流逝,她的十九年阳寿却是眨眼之间失去的,为了一个要休了自己的男人。
想到这,她对着镜子自嘲一笑。
她以为提醒了皇兄不要吃河豚鱼,皇兄就不会暴崩,可皇兄还是以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方式暴崩。
她以为与人共乘一骑,就不算自己骑马,就不会从马上摔落,谁知道,还是成了瘫子。
她想起了蝶梦中的情景,自己被人抬出了这间寝室,抬进了阴冷潮湿的西厢。驸马和南阳那贱人成了亲,还生出了孩子。
她一个人,在除夕之夜,悲凉、凄惨地自缢身亡,彼时,驸马和那贱人正在宫中欢度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