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余生(122)
孟怀泽也笑:“那就好。”
这说完两人就没话了,细小的雪花慢慢地飘着,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地站着,没人说要进来也没人说要出去。采芷将手里拎着的麻绳捏了又捏,良久,她才将手往前伸出去,麻绳下系着的是一坛封好的酒。
她垂着眼道:“昨天夜里我被吓到了,也没能好好谢谢你。”
孟怀泽连忙推拒不要。
僵持之下,采芷突然笑了一声,她抬起头看着孟怀泽:“其实,也不全是谢礼。”
有树枝不堪重负,顶上积的雪落下来砸在雪地上,头顶上树枝还在颤颤巍巍地晃,采芷的声音也轻悠悠的好似在晃。
“第一年的时候,我给你酿了一坛酒,第二年,又酿了一坛,第三年的时候,就不再酿了。第二年的那坛碎了,这是第一年的那坛,还给你。”她冲孟怀泽弯起唇角,一时间竟还像那个十七八岁无忧无虑的姑娘,“所以,你可得好好地喝,就这一坛,喝完了可再也没有了。”
孟怀泽的视线从她嘴角的笑落到抓着麻绳用力得发白的手上,短暂的沉默后,他没接那坛酒,而是说了句“等我一下”,转身进了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两个酒杯。
孟怀泽将坛口的封泥去掉,封纸打开清冽的酒香溢散而出。采芷看着他将其中一个酒杯斟满,笑了一笑,拿起地上的酒坛,将另一个酒杯也倒了大半。
漫天细雪中,一开始他们谁都没说话,并肩坐在门槛上,各自将自己的那杯酒慢慢饮尽了。
第二杯倒上,采芷才开了口,问孟怀泽给人看病忙不忙,过年还有没有什么事。
孟怀泽一一答了。
到了第三杯酒,她的话便多了起来。
她问孟怀泽:“你知道第二坛酒怎么碎的吗?”
孟怀泽摇头。
“他给砸碎的。本来他以为那是给他酿的,还挺高兴,后来知道不是,就恼了。之前他连句重话都没跟我说过,那次却发了好大的火,指着我的鼻子骂,让我想清楚自己嫁的人是谁,之后的日子还想怎么过。”
“他生那么大的气,可到了,也没碰我一根手指头,出去之前,还把我脚边上的碎瓷片给捡干净了。”
“天黑了我开门出去,看到他还在外面坐着。我在屋里坐了一整天,他就在外面坐了一整天,见我出去,他还不敢看我。”采芷轻轻晃了晃手里剩了半杯的酒,“就在那时候,我突然就想通了,他没什么大本事,就是个给人拉货的,可从我进门的那一天起,他没让我受过一点委屈。”
“他说得对,日子得往下过,”采芷笑起来,“所以这第三年,再新酿的酒就都成了他的宝贝,走哪儿都得带着,逢人就显摆,显摆了却还不给人喝,抠死了。”
她话说得嫌弃,嘴角却始终带着笑。
孟怀泽看着她,也笑起来,说道:“真好。”
杯子空了,采芷倒了第四杯酒,转向他问道:“那你呢?”
“我什么?”
“就这样一直下去?”
孟怀泽没吭声。
采芷凑得近了些:“大家说的是不是真的?”
“说什么?”孟怀泽有些茫然。
“孟大夫有个心上人啊!就是不知道这人是谁,小三他们都打赌猜了好多回了,上次说是邻村的连春,结果今年秋天的时候人家连春也出嫁了,小三输了好多钱呢。”
孟怀泽摇头失笑,怪不得那段时间小三见着他都气哼哼的,好像他欠了他多少银子似的。
“所以,”采芷问他,“孟大夫是有心上人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孟怀泽点了点头:“是。”
采芷“哦”了一声,坐回了原处,捧着酒杯慢悠悠地啜了一口酒。
孟怀泽看她:“我还以为你会继续往下问。”
采芷摇头:“这么多年过去都没成,里面定是有什么隐情,村里到现在都没人知道她是谁,说明孟大夫也不想让人知道。既然这样,我问什么?”
“可是,”她顿了顿,“如果不行的话,不能换一个吗?”
孟怀泽笑着摇头,低声似是叹息:“不能啊。”
话说到这两人便停了,一人捧着一个酒杯看远处的山和雪。
有人路过,冲他俩打招呼,问道:“采芷也在这呀?”
采芷冲他摆了摆手,话说得不客气却熟稔:“忙你的去!”
等那人走了,采芷打掉衣裳下摆沾的雪,放下酒杯站起身来,笑道:“走了,坐太久再被人误会,我可是有孩子的人了,不太好。”
她走了一步,又停住回过头来:“孟大夫,以后再陪你喝,可就不是这酒了。”
孟怀泽笑着冲她举了举杯。
曾经少年心事,尽付一场酒中,酒尽人散,各走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