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仙君绝不重蹈覆辙+番外(12)
我笑着看他,见他放下茶盏后将身后的窗户推开了些许,浅薄的月色和夜风一起透过窗缝钻了进来,有些凉飕飕的。
“你可认着这里?”白耀指着窗外问我。
我淡淡道:“认得。”
这座城池我曾来过,也曾住过,它便是我投胎做皇子那一世时的皇城。然凡界的时光流逝比起四荒快得多,如今已过了足有千年岁月,那代皇朝早已烟消云散,只这古城仍生生不息。
白耀见我并不避讳,便勾起唇角笑了笑:“方才我来的时候,见到那凡人出了城,且,往北面去了。”
我微愣,继而凝神一想,终于回忆了起来——这座皇城往北是鹤回山,鹤回山上有座临仙观。
而这临仙观,便是让我遇到湛云江的那座皇家道观。
***
白耀将我带去了临仙观,说是有件事我最好能亲眼见一见。
对此我颇感好奇,不着边际地猜了一路,觉得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便是湛云江特意绕路去那破道观给我死去的凡身上柱香。
昔年的皇家道观早已没落,如今不过是废观一座,能在此地立了近千年竟还没有被拆毁,倒也算是个奇迹。
从道观大门进去,途径玉皇殿、七真殿,接着便是第一进的大庭院。庭院中央是以青石砖铺成的北斗七星阵,四角各有一株参天巨木,当年也算是枝繁叶茂,如今却已枯朽得只余干瘪的树干兀自立着。
视线绕过数人合抱粗的树干,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立在庭园正中央。
他如很多年前的那一晚一样,玉冠束发、箭袖轻袍,虽只是一个背影,却仍让我短暂地失了神。
细碎的夜风丝丝缕缕地从这座枯败的道观拂过,清冷的月光极致细腻,严丝合缝地贴合男人宽阔坚实的肩膀上流淌下来,浸过他挺直的背脊,修长的手臂,最后落到他脚下的青砖上,投出一道不甚清晰的虚影。
我离他不过十来步远,既没有屏息,也没有放轻脚步,但他却没有察觉到我。想必白耀在我进来之前,已经把我的形迹给隐匿了。
想到此我又回头看了眼白耀,他正望着天上那轮弯月,手中玉箫轻轻敲着,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见我用疑惑的目光看他,白耀不替我答疑,反而问我:“隐华,你说这个凡人,到底在想什么?”
湛云江在想什么?
这问题对我而言,怕是要比“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更加艰深。
我说:“大概……是在想我罢。”
白耀笑了起来:“哈哈哈……不错不错,他确然是在想你的。那隐华觉得,他此刻在想的,是哪个‘你’呢?”
哪个“我”都是我,哪个“我”又都不是我。
我无意和他打这个机锋,直接问道:“星君莫再寻我开心了,你带我来此,究竟所谓何事?”
白耀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莫急,且等一等。”
第014章
半盏茶后,这座本该空无一人的破道观里,迎来了今晚的第四位客人。
当见到凌空而来白鹤收起双翅落在院中,随后化出个颀长的人影时,一贯自诩天塌不惊、地陷不慌的我,心脏也重重跳了好几下。
那男人一身白衫、阔袖飘逸,两处袖尖却似泼墨般,晕着层层羽纹,一头浓密的青丝斜披在右肩,只在末梢用根一指宽的白绸带随意地系着。双目细长,尾稍斜挑,纯黑的眸色说不出的清冷出尘,鼻梁窄而高挺,双唇薄而色姝,通身气质不像个妖,倒像个不识人间烟火、不染俗事纷争的桃源仙。
此人,正是这座道观曾经的主人,亦是当年我的皇帝爹亲封的国师,鹤云子。
但光是这一点并不足矣令我震惊,我之所以在见到他的那刻如此失措,是因此人身份远不止这些——
当年我在劫关时没有原身的记忆,加上与他只见过寥寥数面,所以不曾留下过太深的印象;后我身死登天,回想前世只余对湛云江的满腔愤恨,便再没去想过这个人。可如今再见他,往昔的记忆便翻涌了出来——这只白鹤于我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熟悉——天衍宗前鹤使,鹤怜。
说起来,其实我这条命也是他给了。
当年,我尚在襁褓时便被遗弃在了少庭山某处绝崖之底,正是鹤怜发现了我,并将我送入了天衍宗,同今次这一世一模一样。少年时我也曾与他性情相投、无话不谈,可惜后来他之所求与我殊途,我与他便分道扬镳了。
眼下他却出现在这个地方。
白耀显然知道鹤怜会来,可当我看向他时,他仍只事不关己地笑。
鹤怜向湛云江行了一礼:“云剑尊,久候了。”
湛云江则只是略显生疏地向对方微微颔首:“鹤使,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