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番外(54)
闻青噙着泪转头看,只看到彩色船尾漂进湖心岛,被青山遮去。
他轻轻捶了捶章明的胸口,小声说:“你又欺负我。”
章明被这一句撒娇磨得浑身酥麻,忍不住笑了出来。
闻青本来还气着,看他笑了便又笑了起来,眼里还挂着泪,却已经不是刚才的姿态了。白沫拍打岸边石头,他们在水下十指相扣。
“我好喜欢你。”
不知道是谁冷不丁地发出这一句剖白。
这句话讲完后,两人望着彼此,红了眼睛,却都笑了。
山雾中飘摇的风雨桥,湖畔对面的寺庙钟声、一圈圈湖水的波纹,农家乐的炊烟升腾起热闹的幻境。快艇掠过湖面绕到湖心岛的后方,被青山隐去。
鸽群拍打翅膀从烂尾楼飞到另一栋烂尾楼,被烈日烘烤的植物散发出莫名的馨香
,电厂的半山台阶被乔木遮出一地阴凉。角落长青苔,墙壁入霉斑。
而他们在湖面接吻,粘膜亲密的声音组成一首灼热的夏日交响乐,身体和身体是乐器,在无人湖面,奏响单调又漫长的乐曲。
恋爱如梦。
恋 爱 如 梦。
第二十七章 晴转阵雨 体感温度 30℃
如果这是一个梦,你愿不愿意醒来?
“章明——!”有人朝他们这边大声呼喊,章明转过头,岸上站了一群人,他没来得及一一辨认,便看黄恒和几个男生率先冲下来,跳进湖里,把他扯了上来。
两只手臂都被拉扯着,他回头看,闻青早已不在那里。
“你一个人到底来这儿干嘛?!”
“你最近到底怎么了,章明,你说话啊!”
“教导主任们全都知道了,私自下水要记大过的。”
“最近可是汛期,每年这个时候因为下水死的人都快堆成山了,你在想什么?”
他又能听到大河流淌的声音,对面的岛屿依旧是一片白日盛景,万千万千的绿里,堆叠着炊烟袅袅的传统建筑。鸽群拍打翅膀盘旋,湖面波光斑斓,晃得人睁不开眼,在一片指责中,唯独夏日的残响冲撞,环绕着他,久久没有散去。
在一段极短的沉默之后,他望着平静湖面,错愕地问:“我刚刚”
“是不是在做梦?”
一串哭泣打破了又一次的沉默,章明回头,望到了着急赶来的母亲。
稀里糊涂跟着大家回去的路上,大雨倾盆。
那种瓢泼是无法抑制的,从学校回家后母亲一直坐在餐桌上哭泣。
无尽的雨声里夹杂着她压抑的哭声,衬得没有开灯的家更加冷,章明久久望着墙角因为潮湿而剥落的墙皮,喉头哽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脆弱单薄的肩膀因为过度悲伤而微微颤抖,嘴里时不时说着“妈妈只有你了”这种话,他的手却灌了铅一般沉重,以至于没有办法伸手给她一个拥抱。
直到她哭得累了,章明沉默着钻进厨房,烧了她平时爱吃的几个菜,母子俩沉默着对坐,母亲吞咽饭菜时偶尔发出哭过之后的抽噎,倒向一个孩子。难过之后,她便要睡了,轻轻关上房间的门,睡在冰冷的床上。章明走进房间里替她打开床头的灯,再次看到床头的相框——那是她和父亲二十来岁时,旅游期间留下的纪念照。
照片里高大的父亲,意气风发,笑得眯起了眼睛。章明皱紧眉,颤抖着抚上母亲的肩膀。
“妈,对不起。”
关上大门时他靠在墙壁大口呼吸,等到这种阵痛平复,冒着大雨奔跑。
那条路他来回了无数遍,就算没有街灯他还是能找到方向,大雨跟石子一样一粒一粒往身上倾灌,打得他浑身都疼。直到浑身滴着水,水贴着他的脚印,敲开另一扇大门。
房间里开着灯,屋内的人好像知道他一定会来一样,一直在等他。
明明是每天都能见着的人,这会儿隔着一道门框对望,章明却红了眼眶,咂摸出了一点真正心痛的味道。他最喜欢的人,依l旧亮着一双眼睛,乖巧地站在那里,漂亮得不行。
不管不顾地往他身上扑,把他整个拥进怀里。
身体是软的,体温是凉的,心脏规律跳动,手轻拍他的后背,他是真的存在。
“你在……你一直在……”
“我在,我会一直都在。”
周一的升旗仪式,他拿着满满两页的纸,当着全校念了检讨书。
汛期逃课私自下湖游泳,记大过,通报批评,即刻整改。
他在晨雾中站得笔直,念完检讨书后对着全校师生九十度鞠躬,下面一片混乱的讨论声。解散后独自走回教室,却发现黄恒和几个哥们儿依旧在走廊口等他,章明轻吐一口气,什么都变了,但什么都没变。
但这些事却让他的这个夏天变得更加真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