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澜(27)
此时不抓,更待何时!
戚无行迎着骑兵,面无表情地吼:“放箭!”
城墙上的卫兵射下铺天盖地的箭簇,逼得骑兵不可近前。
可敌军主将的诱惑太过强烈,草原上的骑兵还是不顾箭雨往下上冲。
兀烈可汗怎么肯放过这样的机会。
他和戚无行彼此折磨了那么多年,如今戚无行终于算错了一回,把自己暴露在城门外的铁骑下,可汗绝不会放弃一个这样的机会。
他要活捉戚无行,他要戚无行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他要把戚无行带回草原,在大庭广众下审判处死,让草原十七部落明白,唯有他兀烈王,才是草原真正的救世者。
兀烈可汗带兵迎着滚石和箭雨,冲向了戚无行。
他越逼越近,惊愕地发现,戚无行怀中抱着一个人。
那人像是从城墙上跌下的,已经失去了生气,闭着眼睛,嘴角有鲜血滑落。
可汗愣了愣,却还是挥舞着上百斤重的铁锤,重重捶向戚无行的胸口。
戚无行为了护住怀中人,躲闪不及,被他捶下马,狼狈地吐出一口鲜血,跌倒在漫天风沙中。
兀烈可汗见之心喜,长啸一声,追着要把戚无行活捉。
戚无行紧紧抱着怀中柔软的身躯,似乎对自己的生死已经失去了念想 ,只想紧紧抱着那具身体吧,苍白的手指触碰着温软的肌肤,只觉得那片皮肤越来也冷,好像有什么活着的东西,在一点一点消散在风中。
戚无行在边疆十年,习惯了杀伐果断的日子,却从来不曾想到,原来人心……从不遂人愿。
他自以为,只要断绝了萧景澜回京的念想,那个柔软的小废物,就能一生一世留在他身边。
直到他死,都会留下来。
可他却错了,大错特错。
萧景澜是个废物,既无武功,又无心机。
可这个人世间最笨最蠢的小傻子,却也会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用最决绝的方式,和世上最偏执的疯子说再见。
戚无行在长夜山外受了伤,伤及肺腑,至今未曾痊愈,几回交锋,便在与兀烈可汗的交手中占了下风。
崇吾郡中的士兵见主将战况不利,只好打开城门,让大堆人马冲出崇吾郡,与草原部落的骑兵战成一团。
崇吾郡北关的荒漠上,崇吾守军与草原骑兵战做一团。
戚无行旧伤发作,只能凭借本能紧紧抱着萧景澜的身体,疯疯癫癫地不断低喃:“你是我的……澜澜……你是老天补偿给我的……你是我的……”
大口鲜血从他口中不断溢出,戚无行喉中溢出的鲜血和萧景澜身上的血迹混在一处。
萧景澜不会再给他答案。
刀光剑影的惨烈厮杀中,戚无行只能听到自己近乎哀求的哭声。
“澜澜……别走……我求你……别走……”
已经沉寂数月的崇吾关外,一场鏖战厮杀了七日。
鲜血染红天地,鲜血溅满城墙。
混战中,兀烈可汗带走了萧景澜。
而戚无行,一怒之下带兵直冲漠北草原,直入兀烈部落腹地,逼得草原部落一退再退,几乎快要退到空罹古城附近,才凭借布格山天险,勉强守住了。
戚无行从前以沉稳谨慎的战法闻名西北,从来没有人知道,这个沉稳的将军发了疯,会是什么样子。
戚无行不再讲究打法,也抛弃了他钻研十余年的战术,像只发疯的野兽一样追着兀烈可汗的营帐拼命撕咬,要夺回萧景澜的尸体。
兀烈部落骑兵与戚无行交手十年,第一次被追杀的如此狼狈惨烈。
年轻的骑兵心中不满,对着可汗抱怨:“可汗,这个人就算活下去,也没什么用处了。您为什么执意要把他带着,让戚无行像条疯狗一样追着我们咬。”
营帐中的床榻上,那个年轻的中原少年昏睡着,他已经睡了很久很久,偶尔会吐出一些模糊不清的沙哑词句,也无人听得懂他到底在唤谁。
兀烈可汗出神地看着那张中原人特有的精致脸庞,低喃:“戚无行就算谁疯子,也是个自私且狠毒的疯子。他违背皇命开城门,独身一人来关外,就是为了救这个人。能让他如此疯狂的人,一定不会是个没有用处的人。”
巫医捧着药汤进来,苍老的脸上布满皱纹,玛瑙和红石串成的长链摇晃着发出声响,手中药汤发出泥土的腥味。
兀烈部落向来尊重巫医,可汗也起身,迎接巫医的到来:“阿瓦古,您来了。”
巫医浑浊的眼睛低垂着,沙哑着声音说:“可汗,我向鹰神求到了一碗神药,或许能救这个中原来的少年。”
可汗说:“您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