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共长生(42)
在任何地方,想要保护别人,首先必须得保护得了自己。所以对待汪穆仁当日堂供一事,魏长生早早在天牢里便放下了心结。
更何况,自己反正没死,大家还得继续做同事,多个朋友当然好过多个敌人。
人生得意须尽欢,一时间席上杯觥交错,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汪穆仁已经开始醉得迷糊,用筷子敲起了盘子唱起歌来。
魏长生心中暗想,等会儿得找个机会去哪个同僚家里借宿一宿,今晚是打死也不能独自睡了。成礼的府邸实在太大,他住的那排厢房中只有他一个大活人,再遇见昨晚那个声音估计又得一夜无眠。
瘦子李安乐正在嘲笑汪穆仁荒腔走板的小调,忽然余光扫到对面的一道人影,手中的酒杯陡然倒了下来,酒都洒在了汪穆仁的袍子上。他眼睛直勾勾地,对着坐在对面笑成一朵红牡丹的魏长生小声说了一句。
“长,长生,我怎么瞧着,你身后那人,那么像选部尚书慕容大人。”
话音未落,他一时酒劲上了头,打了个酒嗝儿,趴倒在桌上,昏睡了过去。
魏长生一扭头,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就看见后面靠窗的一张单人桌旁,一个身着黑衣的人抬起头,和自己的目光撞在了一起。窗外月落乌啼,阴风阵阵。
他的嘴角抽了抽,笑脸骤然变成了丧脸。
慕容端觉得自己今夜出门果然穿多了,一簇火焰在胸口翻来覆去把他烤成了个鱼干。
他极少来这种地方喝酒,店家也不认得他,自然没有好位子留,他直接甩出个金元宝,上了二楼雅座,正对着魏长生的那一席。
他就眼睁睁看着魏长生像个花蝴蝶一样满场飞,一会儿行酒令,一会儿敲碟子,旁边的人拱他喝酒,他竟也不躲,喝得十分畅快,几杯酒下肚,双颊彷佛抹了一坨胭脂,杏眼半弯藏琥珀,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这还是他认识那个翩然君子吗?
直到,他发现了自己的这一刻,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又好像被人抓住错处的孩子,自己就这么可怕吗?慕容端只觉得心口被人剜了一刀,汩汩滴血。
魏长生看着慕容端眼中燃起的熊熊烈火,只觉得此番自己十分倒霉,看来势必要拿出当年做销售那股子死不要脸的精神,来化解一下眼前的窘境,总不能让慕容端把他们哥儿几个一窝端进刑部大牢。
“啊呀,大人,好巧。”魏长生敛容屏气,目不斜视地冲慕容端走了过去,故意用自己的身体遮住了后面几张惊慌失措的面孔,微不可察地在身后作了个“快走”的手势。
桌椅哗哗啦啦响成一片,估计这几个屁滚尿流地跑了出去。
慕容端的脸和他那身黑色戎衫浑然一片。
“咳咳。”魏长生看着慕容端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尴尬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定了片刻,蔫了,“今日是我主动邀几位同僚吃饭,如有错,便都是我的错,望大人不要迁怒。”
慕容端不怒反笑,“你怎么错了?”
“我。”魏长生一口气憋在喉咙没喘上来,脑中灵光一闪而过,不对啊,这桃花坞早就不同于往昔,被他改造成正经的酒肆饭庄,他们来这里喝酒吃饭,没错啊,自己心虚个什么劲?
他眼珠子转了转,厚脸皮地在慕容端对面坐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耳朵听错了,不远处有人倒抽了几口冷气,唏嘘不已。
“大人。”魏长生眼神清澈,“我刚才喝多了点,看见大人,一时有些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刑部大堂受审,说话唐突了,请大人见谅。”
慕容端的瞳孔一震,眼前又浮现起魏长生被掌嘴行刑的那一幕,他颓然地往身后的椅背一靠,“那次,是我错怪你了,你确实没说假话。”
魏长生轻轻抿嘴,硬生生压下去内心大笑的冲动,果然,愧疚感是个好东西。
“哦,那大人你慢慢吃饭,我不打扰你了。”魏长生悄然起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成大人和我说你没钱住客栈。”慕容端忽然出言打断。
“呃……”魏长生倒没料到,成礼那个小气鬼居然把自己的说辞告诉了慕容端,就这么嫌弃自己赖在他府上?“是……”他只得垂头丧气地承认,然后随即想到了一个问题,看来慕容端也想到了一处。
“那你这顿请客的饭钱,从哪里来?”慕容端的嘴角拉开一道冰冷弧度,眼中又闪起火焰。
“我……”魏长生的大脑快速运作,“我赊账。”嘴巴已经快过大脑一步答了出来。
“哦?你凭什么赊账?”慕容端抬高下巴,眉毛轻挑,魏长生身上无官无职,没有宅子,又怎么能让酒家赊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