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凶手记(196)
玖月旋花正准备接过来,不想色子却电光石火般缩手,毫不迟疑地将细铁丝捅进锁眼,自顾自地捯饬起那柄淡黄色锁头来。约莫过去半分来钟,只听一声闷响从锁头内部传来,原来这锁终于叫色子给顺利撬开了。
“你现在的样子,倒有两分像个爷们儿。”旋花拍拍色子后背算是鼓励,然后示意他往后站,看情形打算在解禁之后第一时间开启龛门一探究竟。
两分?居然只有两分,况且还是“像”个爷们儿,这丫头究竟是在夸人还是损人啊……
色子纠结于旋花似褒还贬的称赞中哭笑不得,但仍旧乖乖取下锁头挪了挪脚,把正对神龛的位置让给对方。
玖月旋花来到神龛正对面,深呼吸两口,双手左右开弓拉开两侧龛门。
色子屏住呼吸,唯恐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张比死人脸恐怖百倍的凶相。
然而并没有发生色子所担心的状况。
之前碑文介绍讲得清清楚楚,龛内是一座菩萨像,看来并不十分准确。
旋花和色子见到的,只有一幅工艺还算精致的菩萨浮雕图。
这尊盘腿而坐的素色浮雕菩萨既不是身负千手,也没长三头六臂。只见菩萨头戴宝冠、身披□□、胸前有顶链、璎珞,佩戴耳环、手镯、脚镯,肩上搭铍帛等,下着大裙,呈现出亦正亦邪的藏式菩萨的天人相貌。宝冠之上,九轮满月状神器呈彩虹状分布,以此烘托出法力无边的意境。手指若兰花状端在半空,左手上方游着一尾神鱼,右手上方则腾着一羽神鹰。
“这个菩萨……总觉得之前在哪里见过似的……”色子满脸狐疑,嘴里小声地咕哝着。
旋花闻言,并不急于追问,给色子留出记忆唤醒的余地,便于对方集中精力搜索枯肠。
色子沉默了半晌,其间旋花始终没敢打断他的思路,一直陪他沉寂到底。
菩提金刚塔周围一时间鸦雀无声,就连碧色连天的黄桷树都不再轻易摇曳布满纺锤形的绿叶的枝梢,两个人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我知道了!我终于想起来了!”色子突然眼前一亮,河东狮吼般打破寂静。
旋花觉得有戏,旋即作洗耳恭听状。
“这个菩萨我真认识。”色子把头转向旋花,正经八百地对她说。
“别光你一人门儿清啊,也把这位大神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吧。”旋花顺着色子一本正经的态度回应他,“也好求菩萨忙里偷闲保佑保佑我。”
“记得我昨晚没讲完的那个故事吗,眼前我们瞅见的这个菩萨,正好在我讲给你听的故事里出现过。”色子神秘兮兮地告诉旋花。
“你是说九首神农?”旋花错愕,一语道破玄机。
“对!一点就通。”色子笑答,冲旋花竖起大拇指。
玖月旋花察言观色,发现对方的表情不像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当初我跟叶华从地上把神像拾起来,重新放上石柱台面那一刹那,九个佛头齐刷刷地望向我俩的脸,给人的那种刺激和震撼啊,至今忘不了菩萨的尊容。”色子用略带故弄玄虚的口吻告诉旋花,“说了不怕你丫笑话,那个时候,我从菩萨的目光中读到了深深的怜悯。”
“怜悯?为什么是怜悯?”旋花的思维不觉间被色子带跑偏了。
“当时还不是很理解,直到不久后发生那件事,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轨迹,”色子眸底突然暗流涌动,“遭遇撕心裂肺的痛苦之际,我终于体悟到菩萨为什么会朝我露出怜悯的表情了……”
“你说发生那件事,是指七牲祭吧?”旋花从色子的形容里觉察出某种暗藏良久的情绪,这种情绪是他不曾在人前轻易表露过的,里面似乎有几分懊恨,几分不甘和几分苛责,但更多的是无法消弭的苦痛。
“你丫又答对了,”色子迅速用嬉皮笑脸掩饰掉不经意冒出来的负面情绪,“怎么这么冰雪聪明啊,我该怎么表扬你好呢。”
“但你的故事还没讲到七牲祭的情节……”旋花开始对色子貌似漫不经心的口述产生了些许新认知,毕竟昨晚还出现在故事里的九首神农像,今天居然赫然出现在了面前,现炒现卖之余,不免令人觉得太过巧合。
“这个你放心,等今晚咱俩去南滨路吹着江风享用大餐的时候,我把故事剩下的部分全都说给你听。”色子承诺,心心念念着自离开京城以来望眼欲穿的一顿饕餮盛宴。
闻言,玖月旋花重新将注意力转到浮雕上,从不同角度细审这幅传神菩萨像的每个角落,不漏过任何一个细节。注视着注视着,忽然心里咯噔一下,眉间浮现出淡淡的“川”字,说话的语气却保持波澜不惊:“你说,九首神农像,该有几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