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哀帝(151)
“不管怎么样,大嫂终归是大嫂。大哥,你既然同她行过国礼,已经是夫妻了。我相信,二哥在你迎娶大嫂过门的那一刻,便跟我一样只把她认作大嫂。你知道,二哥最是明白事理的,况且,都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他心里一定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你不该怀疑他的......”阿舆岂能不知,赫连妏嘉未出阁之前,曾对二哥栾提咸芳心暗许,孰料天不遂人愿,到头来却被她那一心谋图权势的父亲乱点鸳鸯,拱手献与当今单于天子,也就是眼前的大哥,栾提囊知牙斯。
“是啊,母亲的确嘱咐过,让我把龙凤饰牌交给喜欢的人。”囊知牙斯如释重负般说出内心所想。
“既如此,大哥为何轻率行事,把它留给了不相干的九两黄金?”阿舆疑惑不解地质问。
“赫连妏嘉成了我的阏氏,但永远不可能成为我喜欢的人。”囊知牙斯无所顾忌地回应道,“她是阿咸心中所爱,即便不得已遵从父命做了单于金帐的女主人,依然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看样子你对大嫂跟二哥之间的过往,终究无法释怀......”阿舆无奈叹息。
“你错了。并非无法释怀,而是于心不忍。替妏嘉惋惜,替阿咸心痛。唯恐他俩因此对我心生怨恨......”囊知牙斯直抒胸臆,他本不愿介入那对两情相悦的男女之间,若不是受制于单于身份和朝中重臣的掣肘,他必不会蹚这趟浑水,参演这出亲兄弟之间横刀夺爱的悲情滑稽剧了。
“情势所迫,何来恨意?大哥多虑了。人与人的感情不该如此脆弱,亲情更不是这么不堪一击的存在。”阿舆挠头,后悔引入这个令人不悦的沉重话题。
“说得好。人和人的感情原不该如此脆弱......也许你是对的。不过,我其实远不如你想象那样坚强,会动摇,会迷惘,时常也会觉得一旦缺少感情寄托,很难一个人强撑下去。”囊知牙斯少有地向幼弟敞开心扉,道出一段可谓掏心窝子的话。
“大哥......”阿舆全然没有料到小小一块饰牌竟然牵扯出如此复杂的情愫,待到耐心聆听完囊知牙斯一番肺腑之言,忽然有点明白兄长身上发生的一切了:九两黄金的出现,重燃了一个深陷幸福回忆多年的痴人胸中虚无的希望,令人产生了不愿面对现实的混淆。
“所以,在我好不容易有梦的时候,”囊知牙斯最后意味深长地望向他那尚未彻底开蒙的幼弟,“不要过早地唤醒我,让我享受片刻的沉醉吧。须知这样的梦,你迟早也会做的......”
“大哥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就当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说过好了。”与囊知牙斯四目相对之际,阿舆会意地笑了笑,仰天数起了隐约可见的星辰......
是日晚膳后。
未央宫,凤凰殿。
御林军头领王获守在殿门外,手捧一张绯红色的丝巾,上头托着四五枚鲜嫩欲滴的朱颜鲜果。纳一枚入口,甘甜馥郁的果香惹人陶醉,随之唤醒思绪:上天当真不公,为什么让无忧翁主这样心慈貌美的好女人,经受无休止的折磨?先是在自家园中被至今逍遥法外的强人玷污,此事隐秘,连王崇都蒙在鼓里,自己也是受命追凶听皇上亲口提到一次,并被要求绝对保密;继而,又与情系天子的驸马都尉侍中,结成了永远不会开花结果的连理......如若皇上、董大人、翁主他们三人皆无过失,那谁又该为这个女人所遭遇的辛酸苦楚负责?
困扰王获的问题貌似无解。昔日曾向身为定陶王的刘欣表达过强烈不满,但在亲眼见证两人超越性别和生死的纯情爱恋过后,无论理智抑或情感,都不容许有人恣意给这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史诗浇冷水。世间真情最难得,如今自己能做的,唯有默默祈愿他们君臣伉俪的恬静生活,永远不会被外界的纷繁芜杂给无意打搅到。
凤凰殿内。董贤将盛过朱颜的果碟置于案上,婉劝刘欣及早回寝殿休息。
“容我多呆会儿,一盏茶的功夫就好。”刘欣轻扯对方的衣袖,略显疲倦的脸上挂着永不知足的留恋。
“操持国事不易,透支体力并非明智之举。”董贤语气淡淡的,清心寡欲犹如一池静水。
“你就陪我再坐坐吧,朕的大功臣......”刘欣哼喃着,半耍赖半撒娇的模样叫人不忍推开。
“大功臣?何功之有?”董贤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
“你忘了曾听翁主提起,这种叫做朱颜的鲜果,原出自关内侯的恩田。既是关内侯的恩田,可不就数你的功劳最大吗?”刘欣感念对方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举一家之力助百姓纾困。然而世道险恶,时至今日,朝堂内外仍有杂音频传,或讥讽董府沽名钓誉、或诋毁星辰以色惑君云云,不得已大力弹压,好容易才使物议勉强暂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