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哀帝(109)
董贤微微频头,默然无语,仿佛早知有此一事般无动于衷。
“哥哥可知,今日朝堂上曾有一场限田限奴婢之议,满朝文武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反对法令颁布的呼声占了上风。皇上见法令无法获得通过,便随口问了一句:大家是不是都觉得,还是不要限制田蓄奴婢为好?在场多数人自然都应诺。”董赟忐忑不安地告诉董贤道,“谁知皇上点点头,随即下旨,赏赐我们关内侯府土地两千顷!不是两百顷,也不是两千亩,而是两千顷呐,哥哥,这样一来,你我兄妹和父亲他老人家还不叫人给当成活靶子啊?”
“赟妹先别着急,”董贤淡笑着安慰如坐针毡的董赟道,“等你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自然明白皇上这样做的原因了。”
“听哥哥的口气,莫非早就知道,皇上会借今日早朝之机,当着众大臣的面下这么一道骇人听闻的圣旨,一口气赐给董府如此量大的土地?”董赟留意董贤的神情,发现对方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没有表露出丁点的意外,于是有此一问。
“我也是昨晚听皇上亲口提起,才知道他对限田限奴婢一事思虑良多。预测到这道触及朝廷权贵利益的法令绝对得不到官员们的支持,退而求其次,另想出一条权宜之计来。”董贤从容道,“皇上的意思是,将位于长安城南郊的两千顷闲置土地都赏给董府,然后由董府的人从中操作,将这些土地无偿或低息租给没有土地的贫者、奴婢和接受安居院救济的四方灾民耕种,通过迂回的途径,使得无法在朝堂上获得通过的限田限奴令付诸行动,造福于民。”
“原来皇上如此‘厚待’我们董家,都是哥哥给纵的。”董赟憬然有悟,不免深叹一声道,“皇上想要施展他的雄心抱负无可厚非,贫民百姓从董府名下这两千顷土地中得到好处也指日可待,但我还是要提醒哥哥,你想没想过,这样一来朝堂之上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我们董府?不光是你我兄妹,就连父亲也会被带累,稍有不慎就会为人诟病,惹火烧身,到时后果不堪设想啊......哥哥可知,眼下皇上尚在宣室殿中与近臣磋商此事,丞相孔光孔大人和大司空王嘉王大人的反应尤为强烈,王大人甚至向皇上谏言,不该过分宠爱哥哥来着......”
“这件事都怪为兄,听到皇上有此打算之后,一心只想着替他分忧,解民倒悬,反而没有过多考虑‘为他人作嫁衣裳’给自家带来的麻烦。”董贤见妹妹气苦,也觉事先应同对方通气更为妥当。但事已至此,不仅涉及与刘欣之间的君子约定,更关乎民生,加之辅佐心爱之人的缘故,自己心中倒是乐意的。
然而对于父亲和妹妹,此举毕竟牵连到家人的旦夕祸福,不禁心生歉意道,“日后你我凡事小心谨慎,协助皇上成就此事,也是修福积善的功劳一件。若有任何闪失,皆由为兄一应承担,保管不教父亲和赟妹受我连累便是。”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哥哥快别再提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适才情急之下,我把话说重了些,并无丝毫责怪之意,哥哥可千万不要对我有所误会。”董赟见董贤说什么一应承担,生怕对方吃心,忙解释道,“诚如哥哥所言,这两千顷土地名为赐给我们董家,实则让利于民,日子久了,旁人眼见你我并未从中渔利,猜忌之心势必渐消,想来也就不妨事了......”
“赟妹如此通情达理,为兄更感惭愧,那就一切尽在不言中了。但愿接下来诸事平稳推进,也不枉皇上连日心系百姓的劳苦......”董贤敛容屏气道,“为兄打算傍晚回府一趟,一来向父亲禀明原委,二来也好提前做些准备,以免接到圣旨后手足无措。”
“好在兄长能够时时回府与家人团聚,强似我在这宫中百无聊赖。”董赟伤感道,险些脱口而出以“坐牢”二字描绘当下心境,好歹在真正宣之于口时换成了程度轻缓得多的“百无聊赖”四字。
“当初送你进宫,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也不知这样做是救了你,还是害了你。”董贤见妹妹触景生情,想想来日方长,宫闱岁月无止境,自己与刘欣彼此爱慕尚且艰难支撑,何况是内心孤独的董赟!
“哥哥知道我是野惯了的人,就愿意整天无拘无束地活着。”董赟陌伤浅笑道,“有得必有失,皇宫虽然规矩多些,却不必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共度余生,省去不少假意周旋的工夫,只此一点便胜过宫外百倍千倍。所以我由衷感激哥哥领我进宫,救我脱离无边苦海......”
“若是哪天觉得后悔了,记得第一时间告诉为兄,到时咱俩再另谋出路,别把你给耽搁了。”董贤给妹妹吃下一颗定心丸,省得日后对方变卦,强撑着在这不见天日的宫中坐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