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尘曲(88)
震耳发聩的大喝过后,黑影欲言又止地看了慕容城度的背影一眼,最后低头应道:“是,属下遵命。”
转眼间,待黑影悄无声息地离开院落。
慕容城度喉间吐出一声低吟,随后紧紧闭上了冷漠的双眸,他默然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身走进了殿阁,以往强壮宽阔的身躯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都滚出去...”慕容城度冷着脸,轻描淡写地吩咐了一句。
侍女们见状,齐齐行过一礼,便欠身退下,临走时,还顺带掩上了殿阁的大门。
.......
不知不觉,窗外天色已经黑了大半,院中偶尔传来几声夜鸦的啼叫。
殿阁内,慕容城度一手端着盛满烈酒的白玉酒杯,颓唐地斜靠在铺满毛垫的矮榻上,一手撩起掌心的绿翡腾花佩,不住地失神端详,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噔—噔—噔—”
打更的锣鼓敲响,王府上下赫然点起了一盏盏高灯,从远处俯视下,犹如漆黑的幽谭上漂浮着无数闪闪星光。
或许在天权百姓们的眼里,摄政王府富贵安宁,是个绝好的去处。
然而在有些人眼中,摄政王府却是一座无形中的囚牢,困得人一世都翻不了身...
毕竟有人注定庸碌一生,毫无建树;有人却注定坐享江山,受无边孤独。
“慕容城度,你是天生的王者,天权国的王位本该就是你的!母妃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慕容城度,你乖乖听母妃的话,忍着点,喝完这些药,一会儿就不疼了...”
“慕容城度,谁准你养这些畜生的!今日你必须当着母妃的面,亲手杀了它们!”
脑海中不停回旋着女人疯魔般的低吼,慕容城度从小就被灌输不能有心,不能有情、更不能有爱,只能独自一个人,在满是利用、欺骗、杀戮、阴谋...的王宫里不停地挣扎徘徊。
既然最开始就选择了这样的道路,那么所有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就注定与他无关,他也无法真正的拥有。
慕容城度唇边逸出淡淡的苦笑,但转眼即逝了。在无数个深夜里,他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深深憎恨过这样的自己了。
也许这一切都不是注定,而是他自食恶果。
也或许他曾经有过一次机会,放弃那至高无上的宝座,安然地在前朝,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偶尔驾马围猎,陪着心爱的人在城外的湖边看日出日落。
猛然间,他依稀想起了,这令众生心驰神往的机会,似乎当初楚离尘给过他,连着自己的心一起亲手捧到了他面前。
那时的他只需要使个眼神亦或张一张嘴,就可以唾手可得。
可他并没有这样做。
他不但无情地拒绝了这个机会,同时,也狠狠地不屑一顾地,踩碎了楚离尘的心。
慕容城度以为世上没有人会毫无目的爱上像他这样的人,除了当日在都城的集市上,捧着一个破碗,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的小乞儿。
没错,楚离尘的确是一个痴儿,在慕容城度一次又一次地伤害自己之后,还一脸笑嘻嘻地跑到慕容城度跟前,一遍遍低声下气地求他别生气。
“........”
夜色渐重,慕容城度却依旧伏在松软的矮榻上,久久不肯回内阁入睡。
他不禁在想,万一楚离尘没有死,完好无损的来到自己面前时,会露出怎样的一副神情?
那双星辰琉璃般的瞳仁里必定会布满愤怒,仇视,就如同看着一匹阴毒残忍的恶狼。
慕容城度似乎突然害怕起真的面对这样的楚离尘时,他内心会被煎熬得痛不欲生。
然而他却更怕楚离尘真的身死后,每夜梦回间,自己都会止不住地梦见那个最想见,却又最怕见到的纤细身影。
霎时间,一阵压抑的狂笑响起,慕容城度陡然站起身摔下酒杯,疯了似的从身旁抽出清剑,他毫无章法地开始对着殿阁内所有可见的古董饰物肆意挥砍,如此好一通发泄过后,慕容城度才徐徐从齿缝中挤出一句,“呵呵呵...看来本王真的是疯了...”
深春无眠,殿阁内的烛火就这般熊熊燃了一夜......
——
与此同时的都城外,一个偏僻的村子里,只有东边的一处人家还亮着烛火。
幽幽的月光散落在这破落的小院里,像铺上了一层晶莹的白色纱幔。
只见院中一个男人高挑的身躯正一动不动地倚在木柱旁,背对着身后的人,缓缓开口问道:“小尘子睡着了吗?”
“哄了半天,终于迷迷糊糊睡下了。”思文摇头叹了口气,蹲在了邵林脚边,疑惑道:“白天带他去医馆时,大夫说他断了几根肋骨,嗓子也浸水烧坏了,身上大大小小的外伤数也数不清,可楚离尘当初不是被狄青带走的吗?怎么如今突然会变成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