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扬州+番外(104)
温峥放下鼻烟壶,走进帐里,在他床边坐下,“主公好受些了吗?”
“我得的只是风寒而已,过些日子便好了。你忙着练兵,累了就多歇歇,来回跑我看着也心疼。”萧阁咳了两声,坐起身来,温峥忙将枕头靠在墙上叫他倚着。
“为了瞧瞧主公,这点路算什么?”温峥红了眼眶,语气中有些责备,“只是主公为何一到年节就往豫地跑?这地方寒凉,也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怎么现在连这些简单的道理都不省得了?”
“先生又教训我呢?”萧阁这会子精神还好,不应温峥的问话,只一心想哄他,玩笑道,“学生知错了。”
温峥见他面上潮红,发丝微乱,凤眸柔和似水,笑靥浅浅,活脱脱一个转了性的病悷西施美人,“啧!我瞧主公是没事了,还有心思说笑!”
萧阁笑了笑,又咳起来。
温峥忙起身给他倒水,喂着他喝下,“主公,这些日子,我便不回去了吧,伴在您身边,待您病好了为止。”
“嗯……”萧阁虚弱地应了一声,“先生受累了。”
“说的是什么话!”看他这模样,温峥心都要给他疼碎了,再不顾主仆尊卑,忍不住把他抱在怀里。“主公,再别糟蹋自己了,凤池心疼……”
萧阁觉得这样不妥,正要将他推开,却觉一滴滚烫的液体从自己脖颈儿后缓缓流下去,肩上的人轻声呜咽,惹的萧阁眼眶也缓缓湿润起来。
难为他一片忠心。萧阁怔怔地想着,心里一阵阵酸涩,他年年来到豫州,其实只为了几年前东山除夕夜自己对那人的一句承诺。
如果你愿意,我尽量……
傅弈亭背离了他,可他内心却还是想陪他过年的。洛阳,是他能到达的,离秦地最近的一座州城。
自己每到年节,来到这交接府州,想必早有消息奏报上去,可那人仍是置若罔闻,一次都没有来过。
萧阁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几年,通透如他,早就明白,这所谓的承诺和夙愿,都像是顾影自怜的一场黄粱大梦。
他如今是皇帝了,自有满宫殿的人伴他过年,自己还在放不下什么……
可他仍忍不住去想,想那夜的琴箫和鸣,想那夜的静谧雪落,想那人孩子一般,自己围着火锅吃得满头大汗,想那人的滚烫掌心……这漫长的岁月间,他仿佛已忘记了与他交吻时情欲的翻腾,只沉淀下这点滴的碎痕,片片深扎心里……
萧阁长叹一声,从回忆中抽离出来,轻轻拍了拍温峥的后背,“凤池放心好了,我没事。”
这相拥的时刻,温峥内心已是极幸福的,他擦擦眼泪,依依不舍地放开怀里的人,笑道,“主公在想什么?”
“我在想,一局死棋,既然无法盘活,该撤局重来才是,为何有的人,却还心心念念想要去救棋……”
温峥想了想,仍没揣测透萧阁心里的想法,只道,“太过执着,不是好事。”
萧阁笑问,“凤池自认执着与否?”
温峥看着他的眼睛答道,“我自认是天下第一等执着之人。”
两人对视了一下,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萧阁喉咙发痒,一笑便又咳个不停。
“主公快歇着吧。”温峥想扶着萧阁躺倒,萧阁却轻轻制止,“凤池,我还有事情想要问你。”
“主公请讲。”
萧阁问道,“闽地有几个德不配位的前朝官员,为何还不裁撤?”
温峥神色稍变,他没想到萧阁会关注到这件事。
萧阁叹了口气,“凤池,倒不是有人给我报告,是我自己把卷案对了一遍……这些人想来是有些家底儿的?”
温峥咬着嘴唇道,“主公,年前那批赣闽两地的辎重,其实耗费有五万两之多,是我往低报了……这钱是从他们身上出的,因此……”
“当时苏大人就疑这批辎重的耗费,那时候我太忙,也没去查阅,后来治吏的时候才关注到这几条漏网之鱼。”萧阁心里有些许失望,却不好表露出来,“凤池,你带兵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嘛,江淮盐利如此丰厚,还怕供不起吴军么?”
“其实用银只是一方面,”温峥道,“主公不知,灵枢阁选出的那些举子虽然是满腹经纶,办实事儿的能力却差了些,一下子都换成书生,恐怕问题也多。”
“‘无偏无陂,遵王之义’,这还是幼时我们共同在裴先生那里学的。不过你说的也在理,他们下去能否服众不好说……以后再给他们历练机会也不是不可……”萧阁想了想,反而自己先笑了,“这事是我有些急了,水至清则无鱼,地方治理上,倒也不能太硬净。”
温峥见萧阁有意替自己找补,忙接道,“是这个话儿……主公高屋建瓴,着眼的是大局,岂不知我们这下边,腌臜混乱不合理之事多了,再有一片澄心,有时候也不得不妥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