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尽可欺+番外(91)
可他若不修仙,可能就是街头的一个乞丐,一辈子都是一个乞丐,最后横死街头,被一卷破草席卷了,扔在乱葬岗,重入轮回。
这么一想,竟一时无法比较到底哪一个比较惨了。
无极修行数年,发生过许多事,遇见过许多人,有些好,有些坏,把坏的那些扔掉,再将好的那些,小心翼翼的藏了起来,偶尔苦了,难过了,就拿出来看一看,便有了继续前行的力气。
乐生最想要的是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可以离群索居,避开城镇,最好是住在深深的山中,盖一间竹屋,檐下挂一个风铃,有风的时候,便是一曲乐章,然后自己种些菜,山上再种几棵桃树,几颗李树,春天看花,夏日吃果,还可以在院里挖一个池塘,种一池莲花,摘莲蓬,挖泥藕,赤脚泡在池塘里,脸上盖一片大大的荷叶,在荷花的香气里悠悠睡上一觉,醒来时若能有人等他一起吃饭,那便再好不过了。
“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乐生摆摆手,往后一仰,撑着手,抬头看秘境的天空:“反正等出了秘境,我们就分道扬镳了。”
彼时他们被困在同一个秘境,被封了灵力,出于种种原因假扮一对夫妻,不得已朝夕相处。日子一久,竟生了几分不该有的妄念。
乐生瞥了秦峥一眼,扬起一抹无所谓的笑,漫不经心道:“我刚才说的话是我一时迷糊瞎说的,秦真君给个面子,不要笑话我,忘了吧。”
时过境迁,说的人早已忘却,听得人却记在了心里。
与无极不同,滇沧靠海,不但少山,仅有的几座山脉,无不是山势低矮的丘陵,为此秦峥曾专门在滇沧造了一座山,从山石到草木,都按照乐生描述,一间竹屋,檐下挂一个风铃,几棵桃树,几颗李树,再种一池莲花,只等一个归人。
却不知竟是一个不归之人。
灵气自爆,轻者断肢,重者粉身碎骨,乐生便是后者,秦峥将整个崖底翻遍,也只是寻得些许残肢,连一个完整的人形都拼凑不起来。他对着这些残肢静默良久。
他将这些残肢沉默收好,默不作声的重新翻找,三天三夜,他寻遍无回崖底的每一寸土地,一尘不染的衣袍沾了尘土,染了血污,终于,在第三次的日升破晓之际,他将乐生所有的尸骨尽数收敛,再无遗漏。
伏星阑等了三天,所有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却没见秦峥归来,要不是自家弟子一个不少都回来了,他都要怀疑此行是出了什么莫大的变故。反倒是庆功宴红红火火的开了起来,他拉住住前来请他的那个弟子:“庆功宴?庆什么的?”
那弟子被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就是魔头乐生伏诛,大家庆祝,庆祝一下。”
伏星阑脸色一变,在心里爆了粗口,“好啊,这么大的事你们到现在才说,当我是死的吗?”
“说了呀。”那弟子一脸倒霉,连连叫屈:“我们一回来就说了的,当时白尊主也在的。”
伏星阑一窒,艹!还真是确有其事,彼时他整个心神都放在白敛的新伤上,根本没有去听弟子在说些什么。他烦躁的踱了几圈,猛地一拳砸在墙上,猛地揪起那弟子的衣襟。
“不是说好要留他性命?不是说好让我们滇沧看守?我是跟你们怎么交代的,我让你们不要伤他,不要伤他!人我们要平平安安的带回滇沧!这些话,你们都听狗肚子里去了吗?为什么要杀他?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不是!不是我们杀的,是他自己自爆灵力,是他自己要跳崖的,我们拦不住啊。”那弟子吓得大惊失色,连忙解释。
“自爆灵力?!”伏星阑一怔,松开了他,道:“那我哥呢?”
“宗主他跳下无回崖了,”弟子回道,一抬头却见伏星阑召出灵剑,飞身而出,忙道:“师叔——庆功宴要开始了,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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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星阑因为来得急,身上的伤势又重了几分,待看清崖底景色,他脸色又是一白。
崖底雾气迷蒙,水汽氤氲,零碎堆散着一地的白骨,可能是因为先前的那一场雨,这些白骨溅了半身泥污,地上更是杂草倒伏,泥水脏污。
他的表兄,滇沧之主,站在在这脏乱之中,他是一座将倾的山。
而后,他动了,他身上的衣袍脏乱不堪,手上也沾满了泥污与血迹,这些他都没有理会,他只珍之慎之的抱紧了怀中之物,如一尊僵硬的石雕,一步一步走向迷雾深处。
“哥?”伏星阑一惊,忙去拦下秦峥,“你要去哪里?”
秦峥迟缓的侧过头,目光空洞,毫无生气,他低声道:“我带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