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196)
“可有话说?”
齐策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司衍,沉声道。
左肩的伤口崩开了,林司衍却只是忍着闷哼了一声,他垂下眼睛,在听到齐策的问话后眼睫轻颤了一下,却最终只是沉默地伏在地上。
齐策等了片刻,没听到回答,眼神一寸寸冷了下去,寒声道:“将他关起来,任何人不得探望!”
后一句话显然是对何琛说的。
何琛紧皱着眉头,即便想为林司衍说话,却也知道眼下不是好时机,他原本不想开口,但是在看到那个领命押送林司衍的士兵有些粗暴地拉起林司衍时,还是忍不住上前几步,推开那个士兵,道:“我将他押过去。”
“这是你作为雍州主将该做的?”齐策眉眼凌厉,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何琛看着齐策,沉声道:“他身上有伤……”
“对待一个囚犯,还需要朕悉心问候一番?”齐策淡漠地打断何琛,道。
何琛喉咙一堵,正欲再开口,被林司衍不着痕迹地拉了拉,回过神来看着其余人都在围观着,这才作罢,只是回头以眼神冷冷地警告那个士兵。
那小士兵后退几步,有些欲哭无泪,他只是领命行事,况且他也不知道这人身上有伤啊!小士兵看了看齐策,见他面上没有表情,也不知该如何做,最后只能无措地立在一旁。
林司衍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将手递给小士兵,以只有两个人的声量道了声“抱歉”。
那小士兵看了眼面前都不敢得罪的两尊大佛,犹豫地虚虚押着林司衍的手,这才将人带走了。
到第二日夜里,林司衍才见到齐策。
齐策身上穿的仍是军装,他似是在外头待了许久,周身裹着一团寒气,让有些畏冷的林司衍徒然打了一个小寒颤。
齐策淡漠地扫了一眼林司衍,目光触及到他左肩上时停顿了片刻,那里透着点点已经干了的血迹——这两日因着齐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探望林司衍,因此也没有人敢进来给林司衍换药。
齐策很快转开视线,目光重新回到林司衍的脸上。
“为何?”他走近林司衍,在距林司衍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沉声道。
林司衍依旧是垂着眼睫,不言不语,齐策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粗暴地扣起林司衍的下颚,寒声道:“说话!”
许久,林司衍才抬起眼来,他脸色很白,一副憔悴的模样,显得左脸颊那道巴掌印愈加明显,但眼神却是直直地看着齐策,片刻后,他似乎是笑了一下,轻声问道:“敢问皇上,若是有一人,杀你父兄,灭你满门,毁你一生,你可还会原谅他?”
许是这两日滴水未进,林司衍的声音很沙哑,很小,但齐策还是听清楚了。
“就因为这个?”齐策神色一怔,很快恢复过来,沉声道,“你还记恨着朕?朕以为……”
“可若真的再来一次,皇上你当真不会下杀手吗!?”林司衍打断齐策,有些激动地拔高了声调,道。
齐策眼神一寒,眯起眼睛,道:“你知道了?”
“是!”
“何时?”
“……避暑山庄回来后。”
“怪不得呢,朕就奇怪,你本在避暑山庄待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跑下来,又是去囹圄,又是带人闯入喜来的宅子,原来如此!”齐策冷笑一声,捏着林司衍下颚的手力道徒然大了起来,“所以,就是因为恨朕,你要叛国,要让数万英勇将士为着你这一腔仇恨丧命沙场,要让数万天启百姓饱受战乱流离之苦,要让天启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林司衍,你好得很!”
“不,不是的……”
林司衍的眼神弱了下去,声音微弱,连反驳都是那么无力。
“不是?是你不恨朕,还是你没有叛国?”
齐策看着林司衍愈加惨白的脸色,不为所动,“朕是恨你爹没错,可朕没拿上万人的性命作儿戏!你恨朕,可是你为什么不冲着朕来?朕日日在你身边,你应当有很多机会的。”他停顿了片刻,道,“还是,你也恨着这世人,你恨他们享着你父亲护下来的安乐盛世,却在你林家危难之时冷眼旁观,甚至说三道四?”
齐策一直看着林司衍,自然没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悲色,他心中了然,竟被气笑了,他逼近林司衍,残忍开口道:“好一个林家后人!好一个清白之后!这就是你林家奉行的清白忠俭之道?”
“你知什么叫作‘屠城’吗?你知关州数千人在临死前经历的是什么吗?南明人将他们比作牲口,竞相射杀取乐,射中最多者有赏,更有甚者,比试谁能在同一人身上射中多箭而那人尚存活气,苟延残喘!城中女子被凌辱玩弄致死,老媪幼童被活生生推入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