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189)
议事房的门紧紧闭着,直至日落西山方才打开。五日后,齐策领着二十五万兵马亲自运送粮草至景州。
何琛受命任雍州主将,林司衍也留在了雍州。
林司衍看着齐策渐渐消失的背影,心中隐隐不安,齐策几乎带去了雍州二分之一的精兵,景州只是粮草不足,兵马还是有的,介时大可里应外合,单单运送粮草,真的需要这么多精兵吗?
但林司衍很快就没有心思思索了——南明的大军打了过来。
城外炮弹日夜轰炸,城下挑衅辱骂不断,何琛都置之不理,只命人严防死守。外头集结着黑压压的二十余万大军,而城中能上战场的士兵只有十二万,明显的寡不敌众,只能死守。
好在雍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加上何琛作战沉稳,死守不战,如此也硬生生地扛了两个月下来。
渐渐地,敌方似乎也意识到了雍州城墙的坚固,不再胡乱轰炸,而是对准一个城门死打。
“这样下去不行,城门迟早会被打开的,皇上派的援军什么时候才能赶到?”林司衍拉住步履匆匆的何琛,说道。
“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何琛瞥了一眼林司衍,只来得及匆匆说下一句话。
手被推了开来,林司衍看着大步赶往城楼的何琛,眉头渐渐蹙了起来,不远处是拿着砂浆、黄土匆匆修补城墙的士兵,耳边轰鸣声不绝。
林司衍就这么立在原地,他总感觉自己遗漏了些什么,脑中与外界一样纷乱嘈杂,却又奇迹般地感觉清醒,似乎下一秒就能将笼住的迷雾挥开,劈开一条明晰大道。
——不对!
林司衍神色一凝,一个月前何琛便说了援军快到了,拖拖拉拉至今,却仍不见影子,齐策不可能不知道雍州的境况,雍州地势便是再好,城墙便是再牢固,也堵不住连月来的轰炸,除非……
电光石火之际,林司衍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被何琛推开的手还僵在半空,颤抖不止。
林司衍头一次不顾形象地向城楼上跑去,不会,不会的,他心中发颤,齐策如何能狠心地下来?
“何琛!”林司衍冲上城楼,喊住何琛。
“你上来做什么?”何琛转头看到林司衍,眉头一下子就拧了起来,随后瞥了眼左右,“带他下去。”
“等等,我有话要……”
一直黑羽利箭划破空气而来,“铮”地一声钉在木窗上,箭羽久颤不止。
林司衍心头一紧,随后也冷静了下来,两军正在交战,他此时上来不过是添乱,且那事也不应当在这种情况下来问,若被旁人知道,介时军心不稳,不需要城外的南明士兵攻进来,城里自会乱了阵脚。
林司衍深深呼出一口气,挣开左右的小兵,“我自己会下去。”
夜里,何琛将一切事物安排好后回屋,却发现林司衍早已坐在自己的屋里等他了。
屋内没有点蜡,两人的视线在黑暗中沉默对视。
良久,林司衍哑声开口道:“没有援军,是吗?”
他问地没头没尾的,何琛却是听懂了。
何琛沉默着,死寂在两人之间弥漫,林司衍的心随之沉入谷底。
良久,何琛才动了,他沉默地走了进来,一言不发地将蜡烛点上,昏暗的室内一下子亮堂了起来,何琛回身看向林司衍,林司衍的高烧反反复复,前几日才好全,此时脸上还显着病态的苍白,眼神却是固执的。
何琛沉沉开口,却避而不谈道:“这不是你该问的。”
“我为何不该问?我难道……”林司衍心头火气,厉声逼问道,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夜深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何琛没去探究林司衍为何突然住口,只是淡淡道。
林司衍身形一僵,他踌躇了良久,才走到何琛身前,他直直地看着何琛,稳住声线道:“你心中清楚的,若没有援军,以如今雍州城内的兵力,雍州撑不过两个月,介时我们该怎么办?”
何琛眸色一沉,却是错开了视线,没有回答。
林司衍绝望地看着何琛,介时该怎么办?答案不言而喻,只能再次撤退,弃城。
“我还有事,你自便。”何琛背过身,沉声道。
“何琛……”林司衍拉住何琛的手,他眼眶发红,声音微微带着轻颤,“他们会屠城的……”
身后的人沉默了良久,缓缓道:“非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弃城。”
非到万不得已……那便是若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就是会弃城。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林司衍愣愣地立在原地,夜风趁着未关上的门窗呼呼卷来,他突然觉得浑身冰凉,如坠冰窟,脚下突然一软,林司衍酿跄了几步,终究是身形不稳,跌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