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152)
大理寺牢狱幽暗潮湿,只余两旁几撮火把照明,还时不时听见几声凄惨叫喊,阴森恐怖,林司衍面色不变,淡淡问道。
都是阶下囚了,还叫什么“大人”。
王起心中暗嘲,面上却依旧恭敬,他叹了口气,道:“还是不肯招。”
林司衍若有若无地勾了勾唇角,没再说话。
行至里头,光线便愈加昏暗,王起命人将墙上的火把都点燃了,狱里这才光亮了起来。
视线突然变明,林司衍一时有些不适应,眯了眯眼睛,再睁开时,已将狱中的光景尽收眼底。
詹槟四肢大开地被绑在十字木架上,身上血迹斑斑,鞭伤累累,想来是已经受过刑了。
“公公,这边请。”
王起将主座让给林司衍,林司衍却没坐过去,他摇了摇头,坐在了侧面。王起见状也不好再劝,坐上了主座,下颚一抬,立马有识眼色的小吏上前,一通冷水浇在詹槟的脸上。
“唔...咳咳......”
刺骨的凉水兜头泼下,许是水中还加了些盐,新伤旧伤一触,火辣辣地疼。
“大胆詹槟!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认罪?”
王起大喝一声,许是林司衍来了,要表现给他看看自己的努力,又或是猜测皇上那边催着要结果了,因此王起这个喝声,气势格外地猛。
那头詹槟咳了好一会,才渐渐停下来,他声音沙哑,缓慢却坚定道:“臣无罪!”
林司衍淡淡地看着,并不出声。
许是当着林司衍的面,被落了面子,王起快速地扫了林司衍一眼,见他没有什么反应,这才恢复了气势,“上刑!本官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詹槟口中被布堵住了,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沾了盐水的鞭子在小吏的手下挥地呼呼作响,没过多久,詹槟仰着的头便垂了下来,站在一旁的小吏立马又浇了一盆凉水。
王起让人拔下詹槟口中的布,又问了一遍:“你招,还是不招?”
詹槟声音虚弱,却依旧是那一句“臣无罪”。
“继续!”
“慢着。”
王起面带着疑惑,看向林司衍,林司衍亦是转头看着王起,道:“大人可否容我单独审问詹大人一二?”
“这......”王起面带难色。
“一刻钟便好,不会耽误大人办事的。”
“那好吧。”
林司衍朝王起点点头,“多谢王大人。”
王起也点头示意,挥退了旁人,自己也跟着走了出去。
林司衍站起来,拢了拢身上的狐裘,牢狱阴湿冰冷,膝盖似乎又隐隐作痛了。
“詹大人可还记得我?”林司衍走至詹槟面前,轻声问道。
詹槟垂着头,听了这话才缓缓抬起头来,他左眼不知是伤的还是什么,已经被一大块血迹给凝住了,只能用右眼看人。
先前未曾留意,如今定眼一看,竟有些震惊,詹槟声音带着颤抖,不确定道:“是......司衍吗?”
林司衍扯了扯嘴角,讽刺一笑,回道:“是我。”
“你,你还活着?”詹槟震惊道。
“是,侥幸存活。”
詹槟似乎是笑了一下,眼中有泪,微弱道:“那便好,那便好......”
林司衍却怒了,这人凭什么还装作一副和自己亲热,欣慰的模样?
“外人皆传,詹大人通敌叛国......”
“我没有!詹某一生光明磊落,从不曾做对不起天启之事!”詹槟急道,许是因为过于激动,还猛咳了几声。
好一个光明磊落!
林司衍压下心中的怒气,缓缓道:“凡事讲求证据,詹大人说没有,那也得拿出证据来,才好以证清白啊!”
“我杀那人又有何好处?分明是他们诬陷我......”
“我自是信詹大人无罪,可我信不顶用,得要皇上信才可。”林司衍看着詹槟,商量道,“司衍心中一直有两问,若是詹叔叔愿给司衍解惑,司衍愿帮詹叔叔证清白,如何?”
“你有何惑?”
“一问,想问詹叔叔当年为何背叛父亲,二问,父亲当年给詹叔叔的信上,究竟写了什么。”
林司衍目不转睛地看着詹槟,自然没有错过詹槟眼中一闪而过的惊骇,林司衍心中一紧,等了片刻却不见詹槟开口。
“是不能说?还是——心中有愧,不敢说?”林司衍寒着一张玉脸,漂亮的双眸泛着冰冷。
詹槟似乎是在回忆,面上浮现着痛色,却依旧是沉默。
林司衍冷笑一声,这便是最好的答案了。
可猜测成真,心中却愤懑难当,林司衍再也把持不住面上的和平,上前揪住詹槟带污血的破烂衣襟,声声犀利:“乌鸦有反哺之义,羔羊有跪乳之恩,你呢,詹槟?若无我父亲母亲,岂能有你如今的一切?我双亲说是你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可你做了什么?假意探监,临阵逃脱,忘恩负义,以为远离盛京便可忘却一切吗?枉你苦读圣贤数载,竟是连那飞禽走兽都不如!”